（1998年，克林顿即将在白宫发表道歉声明，同一天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就其弹劾条款表决投票）
即便众议员司法委员会已经开始准备就弹劾条款投票，林赛·格雷厄姆依然试图在最后一刻前达成一项协议。如果总统承认他所做的一切，他就有可能摆脱那些重罪和轻罪指控。格雷厄姆甚至为总统草拟好了一份声明稿。
随着总统本人缓步走向摄像机，司法委员会的成员也放下手头的会议来到电视机前。在之后发表的声明中，他承认了自己做下的错事，但这并没有达到令格雷厄姆满意的程度。在他结束演讲的九分钟后，委员会成员按照党派划分投票弹劾克林顿总统。
21年过去了，上周，众议员司法委员会成员针对另一位总统的弹劾条款展开投票。对于那些目睹了上次总统弹劾事件始末的人来说，眼下发生的一切颇有番似曾相识之感，这其中包括几乎一模一样的辩论说辞以及政治人物按党派站队等等。
尽管两件弹劾案十分相似，但它们也存在着众多不同的地方。
克林顿弹劾案就好比是电视剧大结局，其情节之紧张让全世界瞩目，整个过程跌宕起伏，让人焦急不安，在最后一刻到来前，没人有把握整个事件会如何落幕。
而特朗普案则更像是一场已经持续了三年的全面战争中的一次重大战役，其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与此前的事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它的结局相较之下也明显少了几分悬念。
当时林赛·格雷厄姆作为一个共和党人认为自己能够在最后时刻同民主党达成协议避免弹劾的想法 在今天看来近乎是异想天开。这位当年可以协调两党达成协议的年轻众议员现在已经成了一位资深参议员以及特朗普总统的忠诚卫士。克林顿弹劾案也许是整整一代政治人物所经历过的分歧最大的时刻。但如今看来，它显然无法同美国政治今天的分裂局面相提并论。
（1998年12月，时任众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在弹劾听证会上）
（如今已是资深共和党参议员的林赛·格雷厄姆在特朗普的弹劾听证会上）
“当年也存在着许多分歧，不过一个大的区别是现在两党缺乏对事实的认同，”加州民主党众议员佐伊·洛夫格伦总结道，当年审理过克林顿案的司法委员会成员中有五位至今还留在委员会中，洛夫格伦是其中之一。
针对克林顿的弹劾调查正好赶上了福克斯新闻和德拉吉报道等媒体的强势崛起，当时，整个事件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充斥着丑陋场面的大型政治真人秀。色情之王拉里·弗林悬赏100万美元寻找议员们的私生活黑料并成功扳倒了包括候任众议员议长在内的多位共和党人。而克林顿的政敌则绕开主流媒体，选择在互联网上散播有关这位总统的八卦流言和阴谋论。
回过头来看，当时的社会对立和现实撕裂尚处在初期阶段。而现在当特朗普弹劾案发生时，在新闻和社交媒体环境中吃香的是那些音量最大，最愤怒的声音，这种趋势让越来越多的美国人陷入到自己的信息孤岛上。
阴谋论横行而散播它们的阴谋论者就在白宫和国会中。克林顿虽然能在摄像机前向全国民众讲话，但当时还没有推特平台供他每天发布123条短消息，也没有福克斯新闻台日日夜夜帮他宣传自己的政治观点。
在过去的21年里，政党内部变得更加同质化，而政治分歧也日趋尖锐。特朗普是现代历史上最两极分化的总统，他善于操纵种族，意识形态和经济裂痕而不是设法弥补它们。尽管克林顿否认自己违法，但他至少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误。相比之下，特朗普不但不认错，反而还要求政治盟友无条件为自己辩护。
特朗普的批评者早已被其言行激怒，以至于在他上台前就已经开始讨论弹劾他。在特朗普涉嫌要求外国政府协助自己打击国内政敌的事情曝光后，自由派向众议员议长佩洛西和其他民主党高层施压要求他们全力支持对该总统的弹劾。
一些人担忧弹劾现在正变成一项政治武器。“如果某个政党掌控白宫而另一个政党在众议院占多数的情况在日后继续出现的话，我们将会看到更多类似的弹劾调查，”作为五位经历过克林顿弹劾调查的现任司法委员会成员之一，俄亥俄州共和党众议员史蒂夫·夏波担忧地说。“这在造成分裂的同时让我们无法专注于其它事务。”
（1999年，时任民主党参议员克里斯托弗·杜德表达对共和党传唤克林顿本人作为证人的不满）
（2019年，共和党众议员路易·戈莫特表达自己的沮丧之情）
（1998年，时任司法委员会主席亨利·海德特同民主党众议员小康耶斯在弹劾听证会结束时交谈）
（现任司法委员会主席杰利·纳德勒突然推迟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条款投票，让共和党议员道格·柯林斯十分不满）
民主党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当时，佩洛西和其他众议员成员写信给时任共和党参议院领袖，抨击克林顿弹劾案中出现“极端党同伐异”的现象，并声称将克林顿赶出白宫“将违背广大美国民众的意愿”。
针对克林顿的控告简单却又敏感——在宣誓中作假并阻挠一项性骚扰的司法调查——这些都是明明白白的犯罪行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罪行都是与人而非体制相关。一位总统宣誓维护法律但他没有做到，但这并未影响到合众国的利益。有关克林顿的争论并非围绕他做了什么，而是该对他施以什么样的惩罚。
虽然特朗普面临的指控同样简单明了，但没有克林顿那么狗血，对于一些美国人来说这些指控还略微难懂——向外国政府施压以获取国内政敌黑料的同时打压本国国家安全部门。针对特朗普的弹劾条款与违法犯罪无关，但涉及到总统滥用人民赋予他的权力。而且更不要忘记此案又是在特朗普多次打破前任总统普遍遵守的常规的背景之下发生的。
两位总统都欣慰地看到强盛的经济表现在弹劾调查期间一定程度上挽救了他们的民调，但在此期间，克林顿的受欢迎度明显要更高，其支持率基本维持在60%以上，在被众议院弹劾后的第二天甚至达到了73%，而特朗普的平均支持率则始终在44%上下。
然而，特朗普对本方政党的掌控显然要高于克林顿。尽管一些共和党议员在私下里对他们的总统十分不屑，但在公开场合他们却团结地表达了对他的支持。没有一位共和党众议员投票支持弹劾调查，可以预见的是也不会有一位为弹劾条款投赞成票。
对比之下，当初有31位民主党众议员支持克林顿的弹劾调查。尽管一些民主党人并不希望本党总统被弹劾，但他们在谴责他的不当行为时毫不留情。由于担心来自民主党内的压力会爆发出来并最终迫使自己辞职，克林顿政府在弹劾调查期间始终处在焦虑的状态中。
（1998年，反对克林顿的示威者在等待他的到来）
（上个月，示威者在纽约表达对特朗普的不满）
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曾一度判断将有100位本党议员投票支持弹劾克林顿。还有一次，白宫列出了十余位在他们看来即将“抛弃”克林顿总统的民主党参议员。克林顿本人的白宫办公厅副主任曾和自由派利益集团秘密接触，讨论迫使总统下台的可能。
所有的这一切促使克林顿团队选择了一种能够拯救他的战略——尽可能地让整个弹劾过程带上党派斗争的色彩。只要维持住敌我分明的态势，整个民主党都会聚集在总统周围，这样一来即使总统被共和党占多数的众议院弹劾，参议院也凑不齐三分之二的赞成票数给他定罪。
这也是为什么当克林顿的白宫办公厅主任在听说参议院两党领袖决定摒弃党派立隔阂让议员们自由投票时彻底慌了神。共和民主两党达成一致对克林顿来说可以是致命的。
特朗普则无需担心这一点。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共和党人麦康奈尔目前正积极同白宫内的盟友，而非少数党领袖舒默商讨参议院审判时的规则。
并不是说民主党参议院党团从未和克林顿团队沟通过。在审判期间，参议员可以通过向首席大法官仑奎斯特递卡片的方式提出有关指控和辩护的问题，负责主持审判的大法官会大声将卡片上的问题念出。
克林顿的辩护律师查尔斯·鲁夫曾在私底下和时任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达施乐的职员商定好暗号：如果他想获得反驳众议院共和党控方的机会，他就将自己的笔平放在面前的桌上。民主党一方的助手随即会以民主党参议员的名义提交问题，询问鲁夫是否要对控方的主张发表看法。
这两次弹劾调查的相似之处也十分引人瞩目。在上周众议院司法委员会的会议上，有几个熟悉的场景让人仿佛看到了一部原版演员参演的经典老剧翻拍：多数党大谈法制而总统所在的政党则抱怨党同伐异；一方面白宫的盟友提出反对意见称没有“事实证人”，另一方面司法委员会领袖则针锋相对地坚称相关证据确凿无误。
正如当初民主党人诋毁负责调查克林顿的独立律师肯尼斯·史塔那样，现在的共和党人也在攻击领导调查特朗普的民主党众议员亚当·希夫。随后的结果也完全相同，议员们按照自己的党派身份针对弹劾条款投票。
（上周四，特朗普在白宫出席活动，与此同时，众议院司法委员会正在讨论针对他的弹劾条款）
这一刻对双方来说都不是那么的光彩。“这让人感到胆寒，”民主党众议院希拉·杰克逊·李说，这是她第二次在司法委员会就总统弹劾条款投票。在完成投票离开的路上，她驻足对自己的共和党同僚，另一位经历过克林顿弹劾且至今仍留在司法委员会的众议员吉姆·森森布伦纳说：“我们又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一定能熬过这一切。”
文/陈祥凯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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