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虽胜尤败,大历十一年唐平汴州藩镇李灵曜之战》
大历十一年藩镇之乱后,藩镇和唐朝长安中央的关系的假和气的关系至少持续到建中二年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
在前因后果上,李宝臣之死是建中二年开始的四镇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要在简单交代几句,四镇之乱前朝廷和藩镇的彼此的局势。
我们在上文介绍了大历十一年对李灵曜之战,收获最大的是山东军阀李正已,但是除了他之外,这次战事之后,各藩镇的势力范围大体是: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先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之地,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为己有,正己又得曹、濮、徐、兖、郓五州,因自青州徙治郓州,使其子前淄州刺史纳守青州。癸卯,以纳为青州刺史。正己用刑严峻,所在不敢偶语;然法令齐一,赋均而轻,拥兵十万,雄据东方,邻藩皆畏之。是时田承嗣据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各拥众五万;梁崇义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有众二万;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专之,上宽仁,一听其所为。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辄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筑垒、缮兵无虚日。以是虽在中国名蕃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通鉴225卷)
从军事数量看,李正已、田承嗣、李宝臣各5万,共15万,梁崇义2万,合击17万军队。但是这个数据不包括幽州藩镇朱滔的。如果朱滔的也算5万,那么总共是22万了。而且这22万的藩镇军队非常具有战斗力。这是唐军万万莫及的。而且还没有算上此时的汴州节度使李忠臣的那潜在的军队数量。所以合计起来,近30万军队,从幽州一直扩散到了今天湖北的长江边上了。
我们在前面也说过,除了军事力量外,这些藩镇,除李忠臣外,对自己的地盘基本都进行了改革,因此,这几年,虽然有战争,可是藩镇领土范围内实际上经济却是发展的。藩镇地区的吸引力大于朝廷了。虽然我们在正史仍然看到的是以长安的朝廷为主,可是实际上,如果看看藩镇所控制的范围就知道谁的吸引力大了,不言自明。
在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都开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在发动反击长安朝廷的战争,那确实够唐德宗一壶醋的。
而且,这几个藩镇没有背后之忧。这更是让长安的皇上羡慕死了的地方。虽然朱滔北方有契丹,可是也奇怪,安史之乱后的契丹就不怎么骚扰幽州藩镇了。而长安却需要防范,甚至是将相当大的经历放到对付西部的吐蕃上来,吐蕃成了安史之乱后对长安最大的战略威胁。回鹘都算不上。
但是唐朝之所以能够扔在风雨飘摇中,在日渐衰落的局势中走下去,支撑下去,在当时却另有一个奇怪的因素,就是和东方的藩镇形成了奇怪的共生关系。也就是说,藩镇固然想对长安方面步步蚕食,可是由于藩镇们都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只想当个小富即安的土财主,所以,在客观上谁也不希望周边的几个藩镇邻居坐大,因而就奇怪的地出现了对唐王朝既反对又拥护的奇怪现象。这颇有点现代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彼此互相折磨,但是却也彼此抱团。朱泚作为幽州藩镇远出长安关中帮住唐代宗和唐德宗抵抗西方来的吐蕃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其实他对这个情况也不算框外,如果知道远交近攻,那么就明白幽州藩镇和长安搞好关系的目的恰恰在于防范身边的这几个弟兄。所以,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是符合对立统一规律的。既既是对立的,就是统一的。既是敌人,就可以做朋友,就有利益一致的地方。世上不怕有敌人,其实就怕没有敌人。敌人是可以转化为朋友,而没有敌人,自然也没有朋友。真正的敌人才是最熟悉你的朋友。
除了幽州藩镇朱滔以外,另外一个特殊的情况就是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这里了。成德节度使对于李唐的态度本来就比较偏软,我们在前面的系列文章介绍了,安史之乱后个藩镇都将自己范围内的唐玄宗的铜像给融化了,只有李宝臣没有。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举措。而其原因,一方面是他的势力不大,夹在了幽州和魏博节度使之间,对面又挨着山东军阀李正已,几乎没有发展空间。背后就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太原。这正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地方,所以他不可能铁心反对长安的意志。
就是由于这种特殊的情况。就特别需要一个非常强有力的领导人才可以,否则就得被人家瓜分了。可以说是非常脆弱的地方。
李灵曜之战之后,首先是田悦继承了他伯父田承嗣的衣钵,藩镇整体进入了向藩二代的过渡期。李宝臣年岁已高,也要考虑这个问题。他的地盘的情况本身就脆弱,此外,交接班的时候又是最容易出事的环节,所以李宝臣就不能不格外地谨慎小心。这因为他的儿子李惟臣作为这里的接班人不太合格《旧唐书卷142》说他:惟岳暗懦,诸将不服。暗懦,愚昧懦弱。愚昧,容易贪婪。而懦弱呢,自然是无能胆怯,遇到困难就退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既不老实又无能。是一种非常找人讨厌的性格。
面对这种天生的性格,李宝臣采取了诛杀功勋大将的做法:
宝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诸将不服,即杀大将辛忠义、卢俶、定州刺史张南容、赵州刺史张彭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家口没入,自是诸将离心。(《旧唐书卷142》)
这种做法是非常自然的。可是这种做法的伤害性也很大。例来都是开国皇帝使用的办法。可以说在这种不安定的时代,对自己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是选贤。可是李宝臣没有。毕竟,按照血统来安排更为合理些,也更容易稳定。问题是这不是很适合你这里啊。
这种关上门搞内斗,也是有外部因素的,就是此时的长安,从大历十一年后,长安方面就专注于内政,对外也没有大的军事行动。在李灵曜战事后,唐代宗处决了宰相元载及其党羽,是代宗晚年的大案。而到了德宗登基,我们前面讲过虽然也就是2年的时间,朝政确如过山车,大起大落,大转大合。他一上台先处死了名相刘晏,接着重用杨炎搞两税法,但是很快就贬谪杨炎而重用了卢杞!党争其实非常激烈。只不过当时没有党争这个词罢了。
李宝臣既然替儿子做了铺垫,他接班还是很顺利,可是接班顺利,要名分却遇到了坎:
宝臣卒时,惟岳为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朝旨不允。魏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请赐旄节,不许。(《旧唐书卷142》)
朝廷不想让藩二代继续割裂政权的状况持续下去的想法是昭然若揭的。可是如果得不到朝廷的这个授权,自己的位置做得就不踏实。因为容易给手下那些骄兵悍将谋反的口实——你不是朝廷任命的!关键是田悦求情也不灵。其实河朔藩镇,魏博节度使和长安的关系是最差的。他提的要求,长安怎么能同意呢?李惟臣得不到朝廷的任命,田悦的请求又被驳回,这就将这两家推到了一起了。同时,还有个李正已也参与进来。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年纪也到了要交班的时候了。他早就安排儿子开始历练了。如果李惟臣没有得到召命,那么之后的他的儿子岂非也是如此?
而如果没有召命,那么名不正,则言不顺。而言不顺,则事不成。这是朝廷对藩镇在交接班时代进行的高度政治打击!这是藩镇和长安的重大斗争!
抱团取暖是必然的。
于是,李惟臣乃与田悦、李正己同谋拒命——准备造反了!
但是,李惟臣的内部是不统一的。
一派是反对派,一派是支持派。
反对他起兵反抗唐朝长安的有:判官邵真,此人闻讯是泣谏,以为不可。可是不管用。另外一个重量级人物是他舅父谷从政。此人由于富有韬略,早就被李宝臣打入冷宫给置于闲散之地了。
而赞同他的是“奸吏胡震、家人王他奴等”(《旧唐书卷142》),一个等字,就是说反唐派其实是占上风的。
但是如果看看他老舅爷的分析就知道,这个反唐的想法最终也必然得失败。虽然可以反唐,可是终究不会有好下场。他对李惟曰劝说道:
惟岳舅谷从政者,有智略。为宝臣所忌,称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谋,虑其覆宗,乃出谏惟岳曰:"今天下无事,远方朝贡,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允,必至加兵。虽大夫恩及三军,万一不捷,孰为大夫用命者?又先朝相公与幽帅不协,今国家致讨,必命朱滔为帅。彼尝切齿,今遂复雠,可不惧乎!又顷者相公诛灭军中将校,其子弟存者,口虽不言,心宁无愤?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史思明谋乱天下,千征百战。及顷年侵扰洺、相等州,为官军所败,及贬永州,仰天垂泣。赖先相公佐佑保援,方获赦宥,若雷霆不收,承嗣岂有生理!今田悦凶狂,何如承嗣名望?苟欲坐邀富贵,不料破家覆族。而况今之将校,罕有义心,因利乘便,必相倾陷。为大夫画久长之计,莫若令惟诚知留后,大夫自速入朝。国家念先相公之功,见大夫顺命,何求而不得?今与群逆为自危之计,非保家之道也。"(《旧唐书卷142)
他的第一条意见就是当时的局势,也就是天下无事,和平的时期保持了有些年了,在和平时期贸然起兵反唐,不容易得到各方面的相应。相反,朝廷的力量就会显得大些。唐军一来,你抵抗不住。
其次就是李宝臣时期和北方的幽州藩镇朱滔曾经交恶过。如果李惟岳反唐,那么朱滔肯定会从后面抄底的。这点后来应验了的。
再次,就是李宝臣在死前诛杀诸多大将,人心已散,根本不会跟你一条心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主观因素。打仗你得有将领,你们父子已经将军中大将都杀得差不多了。这仗怎么打?
再次他举出 田承嗣在大历十年和十一年谋反不成差点断送了地盘的事例来说明谋反是很危险的。特别是现在的田悦不能比田承嗣的威望,言外之意,你跟他一起谋反,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再次,又提出一条当时成德节度使地区将校的普遍以利益惟导向的心理,这就意味着内部遇到困难不可能同舟共济。有奶就是娘,谁强大就跟谁跑。你最后就是光杆司令了。这再后来也得到证明了。
最后提出一条让他进京,留他弟弟李惟诚在这里看摊作留后的策略。从此看,他弟弟李惟诚很可能就是他老舅爷背后的主使,是亲唐派了。
惟诚,惟岳异母兄,以父荫为殿中丞,累迁至检校户部员外郎。好儒书理道,宝臣爱之,委以军事;性谦厚,以惟岳嫡嗣,让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纳。宝臣以其宗姓,请惟诚归本姓,又令入仕于郓州,为李纳营田副使。历兖、淄、济、淮四州刺史,竟客死东平。(《旧唐书卷142)
关于李惟诚,其实介绍中“好儒书理道”这一句就足以证明他是亲唐派。而亲唐派在这里肯定是不占上风,所以他只能外出,如重耳在外而安的策略。就是避让内部矛盾了。因此,这位谷从政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奈何想法虽好,可是本地却是胡风为主,也只能莫奈其何!
另外的一个儿子就更有意思了。
惟简,宝臣第三子。初,王武俊既诛惟岳,又械惟简送京师。德宗拘于客省,防伺甚峻。朱泚之乱,惟简斩关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为禁军将。从浑瑊率师讨贼,频战屡捷,加御史中丞。从幸山南,得"元从功臣"之号,封武安郡王。后授左神威大将军,转天威统军。元和初,检校户部尚书、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俄拜凤翔陇右节度使。元和十三年正月卒,赠尚书右仆射。(《旧唐书卷142)
乘乱还不跑回来,居然去帮住唐德宗,最后居然能够成为禁军将领。而且封王,其政治态度肯定是向着李唐的。这于被关押在这里无关。可见李宝臣这里的亲唐派的势力是非常大的。虽然仍然不占上风。翻过来这也是他晚年诛杀大将的原因无疑。
然而,李惟岳没有听他老舅爷的话,而且也忌惮他舅爷的才能,肯定更忌惮背后两个可能夺权的弟弟,最终和田悦等一起反唐了。两个弟弟都是亲唐派,自己如果不反唐,恐怕就没有饭吃了!
欲知起兵之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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