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一段的日子走远了。后来的日子总想把那一段一段的日子掩埋。
有时,我会问母亲,那些小时候经常玩儿的光滑的、上色的羊拐哪去了。
母亲却嘬着没牙少齿的嘴对我说,你小时候脖子上生疮时,疼得没黑没白地哭。人老了就不识趣儿。日子老了呢?
同事话多,话总围绕着丈夫和孩子,我走开了。我也不识趣。可我没老吧?
好久没下雪了。去年吧?雪不大,楼上的孩子堆了个难看的雪人。我看了好久,也乐了好久。
有二十年了吧?春天,丈夫给儿子买了个老鹰风筝,儿子放上天后就把线交给了我。
我抻着似乎定在空中的老鹰玩儿了很久。风筝还有,在地下室,落了一身土。以后的春天,少风。
走远的日子
小城的喜怒哀乐,都封闭在高层楼中,外面是陌生。偶尔走出,不作脸的脚尖总是朝着没啥长进的乡村公路。
我不好意思说我的父母还活在原生态中,虽然这个词时髦得赶上了酷毙、帅呆和杠精。
总是看着金黄的麦子地想起猫腰撅屁股,还有流着黑汗的脸蛋红扑扑。
诗意是吃麦子人的事,种麦子的人都过早地老年痴呆。
还有黄昏,我妈叫擦黑儿,精辟!我对黄昏习惯无动于衷,尽管不少瞎说黄昏的文字早就能把黄昏盖住,我也读了有几铺炕那么一大块。
卖豆腐的在我午休时还敲着个破梆子,我真想下去揍他一顿,后来一想,我弟弟也卖豆腐。
侄子结婚了,媳妇叫我姑婆婆。我可不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即使这个婆婆是带定语的。
走远的日子
现在是春天。春天就说春天的事儿。
那年春天时,我们去了郊外的果园,果园的春天才叫春天!果园的树都开花。花都美。狗尾巴花也美。
果园里的花不敢采,我采了一把长得好看点的草,像回事儿似地插在本应插花的瓶中。
草不好意思,总是不忍心枯萎,让自己尽量多绿几天,也好报答我的厚待。其实我除了换水,根本就不看它。
同事用photo shop给我做了张婚纱照,底版是忒老早的。我放大了一张,回家恬不知耻地向老公显摆,老公说,那也不是你呀!照片现在在衣柜。
同事的儿子结婚,我凑了份儿。婚结得挺隆重。新娘子抹得看不见本来面目。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等,最后司仪说,为二位新人祝福。我手里有筷子,就免了吧。
其实我不拿着筷子也不想鼓掌,我想等他们过一、二十年再说。
实行绩效工资后,实行后工资还少了。一说到工资我就想我刚参加工作时,每月挣80块钱是怎么过的。
走远的日子
我们小区的高楼外表是浅黄的或浅红的,可我总是扒了它们的皮把它们看成是水泥色的。
小区的垃圾箱像人们天天故意装满的,好几次我都想问问环卫工人,这些垃圾都运到哪里,可我怕他们说我没事找事儿,闲得只差哼哼。
后来听父亲说,他们把垃圾拉到了我们村那条已经干了的河床上,然后再掩埋。
那条河我小时候经常洗澡,洗澡时有鱼碰腿。哦,我才知道,农村的垃圾是从城里运来的。
丈夫又有了一个爱好——收藏伟人纪念章,我自告奋勇说,我们家应该还有。
回家时我让母亲想得多了一把白头发,最后还是那句话,早不知道弄哪去啦。
好几十枚呀,别在死乞白赖地和母亲要来的一块新花布上,挂在墙上。
没是没不了的,物质不灭吗,只是不知道在哪罢了。不知道在哪,就等于没了。
如果一些已经走过的日子,也等于没了,多好!
走远的日子
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不愿被别人提起,别人也知道。那个名字早就被我判了死刑,且已经执行,并埋在了山的背荫处。
坟上的草要多高有多高,可后来草都成了精,有时会冷不丁儿窜到我家,家就阴气十足。
我只能偷偷施法术。可我道行太浅,往往以失败告终。草精却笑我早生白发,还是那么废物。
前些年,我外公死了,享年九十多岁。我的泪不多。其实,我怕他总活着。
我母亲身体不好,我怕母亲走在外公的前头。长幼有序,是最公平的生死法则。
去看病着的外公时,他拉着我的手,说他还没活够。我有点烦。没活够你和上帝说,和我说有什么用?
外公很严厉,我小的时候见他就害怕,后来不怕了,是日子把外公修理成一个服服帖帖的傻老头儿,于是,我对日子说,总来给我捣乱的草精就交给你好啦。
以上,是我在一个今天即将走到明天的深夜胡思乱想的。想了,就记下了,否则,明天再提笔,已是枉然。
因为,日子总是带走想记住的,而留下不想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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