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龙 编辑|覃旭
《飞来横祸：非洲监狱里的中国船员系列报道之三》
在距离中国8300多公里的非洲马达加斯加，包括9名中国人在内的15名船员已被囚禁了1年，还有4年难熬的刑期。他们在难民营一般的监狱里与传染病、死亡和暴乱为伴，度日如年。
凤凰WEEKLY头条号近日就中国船员在马达加斯加被判刑一事的报道（非洲监狱里的中国船员：挣辛苦钱成替罪羊，9人被判5年，与传染病、死亡为伴，幕后走私大老板消失）发出后不久，2019年12月20日晚间，中国驻马达加斯加大使馆在看到了头条号文章后，向记者独家回应称，船员已经向马国最高法院提起了上诉，案件还在司法程序中。此外，使馆也经常督促船东切实负起第一责任人的责任。
中国货轮FLYING号于2018年12月被马达加斯加海军扣押。马达加斯加政府怀疑该船曾于2015年至2016年间多次前往该国走私珍稀红木。17名船员被拘禁在该国图阿马西纳港，随后2名关键船员趁治伤之机逃回中国。2019年3月，15名船员被当地法院以"非法入境"等三项罪名判刑五年。11月，二审维持原判。
据船员们讲述，FLYING号自2018年10月前往马国方向的2个月间，始终没有得到船东方面的明确航次指令和接收货信息，船员们备感疑惑。船长和船东代表在船东的遥控指挥下，驾驶货船在印度洋马达加斯加岛附近海域可疑抛锚，引发马国海军执法船、飞机的两次侦查，货船两次逃离。最终，12月18日凌晨，马国海军在夜色中追击3个多小时，使用密集枪炮袭击，逼停该船。
据记者看到的图片，被执法部队截停的FLYING号遭到猛烈攻击，船舱、驾驶台损毁严重，满目疮痍，船体遍布弹孔，还有巨大的炮弹孔。
15名船员则在当地监狱忍受着极为糟糕的环境，只能给狱警小费，通过一部二手手机与家人联系，并向外界求救。他们称跟货船之前可能的"前科"毫无关系，对此次航行的真实目的也不知情，却不幸做了替罪羊。
2019年12月17日，凤凰WEEKLY头条号《飞来横祸：非洲监狱里的中国船员》系列报道发出后，FLYING号福建籍船东杨建丰通过微信指责船员家属，称"你们自己去对媒体讲，害得别人回不来，希望负责任"，"你们自己想让家属留在非洲，我也没办法"。
关于2018年12月FleetMon等外媒称FLYING号涉嫌多次走私红木，以及船员受审讯期间才从警方得到 "走私"的信息，杨建丰否认，称"人家马国没有定性我们走私，我们也历来没有，谁说我们走私？原本没走私，他说我们走私，那现在我们谈到中途（与马国政府谈判）没办法谈下去，也没办法帮你们救人。"
此前，杨建丰曾试图支付"赎金"救人，但2019年7月"谈判失败"，此后再无进展。他称此次媒体报道将其此前的努力都抹杀掉，因此批评船员，"你们自己给自己加走私罪名上去，我也没办法"，并称，让讲话的人自己负责，自己已没能力，"你们自己看吧"。记者多次电话联系杨建丰，均无人接听。
12月20日晚，中国驻马达加斯加大使馆接受《凤凰周刊》记者采访，参与此事处理的严领事回应了FLYING号货轮被扣押，以及9名中国船员被判刑入狱一事的相关问题。
船员们已向马达加斯加最高法院上诉
记者：FLYING号货轮被扣押1年来，大使馆方面做了哪些救助工作？
严领事：自从案件发生以来，我们大使馆非常重视这个事情，根据领事保护的相关规定，重点做了三方面的工作。一个就是积极做驻在国政府的工作，坚决要求马方依法公正地处理案件，采取有效措施，切实保障船员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积极给予人道主义待遇；第二个是监督船东，要求其作为第一责任人，积极聘请优秀律师和翻译，尽早妥善解决此案；第三个是与船员及家属保持密切的联系，及时通报有关情况，协助他们应对有关的困难，做好安抚工作，引导他们依法理性维权。
记者：据外媒一年前的报道，以及船员们转述的马国警方的指控，FLYING号曾多次走私，最后一次也涉嫌走私，但船东予以否认。请问事实究竟如何，是否确实有走私？
严领事：综合马国司法部门调查和审理的结果，以及我们向船员了解到的情况，2018年12月我国一艘货船在马达加斯加东北部海域停泊，马达加斯加执法部门怀疑该船是来马达加斯加进行珍稀红木走私的，所以根据马国相关法律规定和国际通行的做法，要求对该船进行登临检查。但该船不仅没有接受检查，反而开船逃逸。在马海军发射警告弹后，该船仍然不停，然后经过数小时的追逐，这艘船最后还是被马达加斯加执法部门截停，并被拖往邻近的图阿马西纳港。船上的船员最后都被拘捕了。
记者：如何看待"非法入境"和"走私红木"两个罪名说法不一和矛盾的问题？两名船员是如何逃回国的，对案情发展产生了什么影响？
严领事：使馆当时就知道这个事情。第一时间就向马有关方面了解了有关情况，然后坚决要求有关部门公正执法，保障中国公民的安全和合法权益。我们使馆知道有两名船员在开船逃逸的过程中受了伤，就要求马方立即安排医护人员进行救治，中国援马医疗队也曾派医生协助救治。为了让两名船员尽可能有好的医疗条件，马方安排他们在当地住院治疗。但是不久后，我们获知，这两名船员没有经过马达加斯加相关部门的许可，就私自离马。马国有关部门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两个船员辜负了马方的信任，滥用马方善意，所以在这两名船员私自离马之后，将关押在货船上的其他船员送至马达加斯加当地的监狱。
136涉事船舶MV.FXX轮
记者：有船员称，之前并不知道此次航行的任务，还曾书面拒绝船东指令，认为两次庭审均不公正。大使馆如何看待？
严领事：马达加斯加的地方法院在2019年的3月对涉事船员进行了审判，三项罪名，一项是非法入境，一项是拒绝服从，还有一项是开船逃逸。以这三项罪名判处15名船员监禁5年并处罚金。对私自离马的两名船员也进行了缺席的审判。2019年11月，马地方法院进行了二审，二审维持原判。
记者：事后大使馆方面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严领事：在海外的中国公民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非常重视和关心同胞们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这9名中国船员被扣，我们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状况。我们督促马监狱方加强对船员安全的保障，并尽可能给予人道主义待遇。这一年来，使馆经常派人去探望和慰问，向每一位船员了解他们的身体状况、生活状况，详细记录了船员提出的有关诉求，及时向马达加斯加相关部门做了转达，督促马方积极地回应。使馆还有专员负责与船员家属联系，在尊重当事人隐私的前提下，及时通报有关情况，进行沟通。船员的有关情况，我们在国内做了及时的通报。经过使馆做工作，马达加斯加相关部门，尤其监狱，都明确承诺，会根据马国的法律规定，保障中国船员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并给予应有的人道主义待遇。
记者：船员一方面称受到了不公正审判，另一方面难以忍受当地监狱的恶劣环境，听说大使馆一直敦促船东提供基本的食品供应保障？
严领事：我们使领馆，在实施领事保护的时候，需要遵循国际法和相关国际准则，遵循国民待遇，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原则。要求马国保障当事人获得与当地人平等的对待，但是我们不能要求他们获得比当地更好的待遇。就是说，只能是国民待遇。相信你也知道，马达加斯加的经济发展水平比较落后。我们对船员的健康、生活状况随时保持高度的关注，经常派人探视，然后在法律和职责范围内尽最大可能提供帮助。2019年上半年有一个船员生病发烧了，使馆了解到情况后，联系了他们所在监狱的监狱长，狱方也是很快给予了帮助，经过及时医治，该名船员当晚就退烧了，第二天就基本上恢复了。
记者：您提到该案件还在司法程序当中，是指什么？
严领事：毕竟这个案件现在还在司法程序当中，比较敏感。我们也不希望给案件后续发展带来一些复杂因素，比如说炒作或怎么样，反而使案子难以解决。马达加斯加有最高法院，二审完了以后，他们就继续上诉了。
大使馆督促船东负起第一责任人的责任
记者：FLYING号船东，以及相关涉事公司，是否确实存在走私事实？
严领事：我讲了，使馆在实施领事保护的时候，必须遵循国际法和相关国际准则，只能在法律框架内进行。中国驻外使馆是国家的外交代表机构，在驻在国是没有行政和司法权力的。我们没有行政和司法能力，也不可以替当事人提起诉讼，不可以调查海外犯罪和案件。我们只能通过外交途径来敦促马方公正、公平、妥善地审判案件。
记者：两次庭审，大使馆方面是否派员参加，指控的事实是怎样的？
严领事：是的，一审、二审，我们每次都派人参加旁听庭审。但我们认为，还是要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第一，希望能够尊重当事人的隐私，第二，希望有利于这件事情的解决，以免给案件带来很复杂的因素。
记者：大使馆是如何与船东杨建丰沟通的，他是否应当承担进一步的责任？
严领事：使馆一直在努力。我们经常跟船东联系，也经常督促、要求他切实负起第一责任人的责任，尽早妥善地解决问题。但我要纠正，之前报道提到说，大使馆联系了马国当地的一位华商侨领，希望他作为中间人，为船东和马国之间牵线谈判，这个事情是不符合事实的。使馆从来没有帮助双方牵线谈判。
记者：船员认为马国的审判和罪名不公正，请问FLYING号是否涉及非法入境？
严领事：2018年12月，FLYING号货船进入马达加斯加东北部海域并停泊。停泊的时候，船舶是在马国领海之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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