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后,日本逼迫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后来,俄国联合德国和法国一起迫使日本退还辽东半岛。这就让清廷的君臣产生了一种幻觉,就是俄国可以当成中国的盟友,以夷制夷。恰逢此时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去世,新皇尼古拉二世继位。
因此,清廷则认为这是一个大好时机,于是,打算趁机派遣王之春为使节前往俄国,明为恭贺新皇登基,实际上,则是谋求与俄国的结盟。然而,俄国方面则认为王之春人微言轻,希望改派李鸿章为使臣,对此要求清廷也是无可奈何,慈禧太后只好派李鸿章出使俄国。
李鸿章将要出使俄国的消息一经传出,英、法、德、美等国争相邀请他先期前往访问。
1896年8月28日,李鸿章代表清朝访问美国。任谁都难以想象,在国内被骂“卖国贼”的李鸿章,居然在美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不仅纽约港到处挂满了大清的国旗,甚至,连彼时尚在海边度假的总统克利夫兰都专程前来会见他。
李鸿章在美国经历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包括纽约街头林立的摩天大厦,乃至上下使用的电梯。与众多怀揣猎奇梦的游客一样,李鸿章也来到了哈德逊河口,亲眼目睹和见证了美国民主精神的“自由雕像”,而这个雕像,也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自由女神像”。
关于这座雕像的来源,曾经出使美国的张荫桓,在其日记中解释道:“此为法国赠美国自主之像,当华盛顿叛英时,法实为之助。”抵美之间,李鸿章仅知这座雕像叫“自由女神”。至于“女神”二字,是后来在中文中特意加上的。
因为两字之差,这座雕像被赋予了更多的感情色情,这或许,算是中国人对这座雕像的独特贡献了。虽然,清朝的统治封建腐朽,但是,“自由”一词却从来不是什么“违禁品”。或许,从一些清末大臣的观点中,我们也可一探清王朝对“自由”的理解。
黄遵宪曾对此解释道:“人各有身,身各自由,为上者不能压抑之、束缚之也。而严复则更直言不讳的说道:“夫自由一言,真中国历古圣贤之所深畏,而从未尝立以为教者也。”其实,早在访问纽约之前,李鸿章就已访问了“自由女神”的故乡——法国。
并且,他还在这里亲身体验了一把“自由”。
法国国庆是七月十四日,这也是法国人砍下其君主头颅的纪念日。1896年的法国国庆,李鸿章来到法兰西进行访问。他第一天觐见了总统富尔,并参观了法兰西的阅兵仪式与焰火晚会。李鸿章这位来自最庞大、最古老、最腐朽的君主制国家的官僚,受到了法国公民的热烈欢迎。
在为期二十一天的访问活动中,李鸿章的一言一行成为了法国众多报刊追踪的焦点,连欧洲的第一日报——Le Petit Journal(小小报),都在其头版位置刊登李鸿章的巨幅彩像。这家报社创建至今,只刊登过一些君主的个人肖像,这样大篇幅刊登东方人肖像的现象还是头一次。
法兰西这样一个无君主的国家,对李鸿章一行人来说是新鲜而震撼的,这一点,从李鸿章后人编撰、并由其审阅的《李傅相游历各国日记》中便可以清楚的找到答案。书中记录了七月十四日为李鸿章举办的欢迎宴会,大清访问团成员,无不惊讶于总统与其臣民行宾主礼而非臣礼。
虽然,这样的礼节看上去有些自贬身价,但是,“人卒无敢戏渝也者,情与义交尽也”,他们认为:这样的官民关系远比清朝和谐。
在李鸿章来访之前,法国国会曾专门就大清访问团的接待规格问题展开讨论,最后,决定采用最高规格的礼仪,并拨公款为其租赁豪华宾馆。事情传开后,一些法国媒体对此提出质疑,他们认为:接待大清代表团过分耗费民脂民膏。
法国政府迫于无奈,只好将细账公布在报纸上,最后,花费不过8万法郎,相当于2万两白银,这才算平息了民愤。想必,李鸿章一行人定注意到了这些争议,但是,历史资料却没能记录大清代表团,对法兰西政府面对民愤如此谨小慎微的感受。
对于法兰西这样“目无君父”的国家,中国人甚至都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去形容它。在当时的文献资料中,法兰西总统上任之前的住所,被称作“潜邸”。一些形容皇家的词汇,诸如:“万岁”等,也都被依样画葫芦的套在了改穿西服或中山装的新元首身上。
但是,在当时,“民主”这个词汇却破天荒的开始在中国流行。
“民主”意为“民选之主”,指那些用共和制取代君主制的总统们,但是,这一词汇的使用并不长久,其后来,被“总统”一词所替代。
在李鸿章访问法兰西的二十天内,他除了感受到法国别样的官民关系之外,似乎并没有觉得其与德、俄那样的君主制国家有何不同:在清朝强大的购买力面前,君主国与共和国都对李鸿章打开了大门,所谓的政治理念,在巨大的国家利益面前,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根据李鸿章的经验之谈,列强们对中国的欺凌行为,与其意识形态、体制并无关系。尤其是在压榨中国方面,列强们人人平等。
并且,访问法兰西与德国、俄国不同,在为期二十一天的访问间,李鸿章安排了六天时间参观报社、提花厂、银行等民生企业。但是,在访问别国时,李鸿章则主要考察军火企业。
一些研究者认为,在李鸿章眼里,法兰西的军事实力并不突出,所以,到“民主”的共和国,李鸿章多考察民生企业的行为也算合理。
历史文献中,并没有记录李鸿章对法国的直接评价,反观其在美国发表的言论,尺度可谓相当开放,根本不似传说中的“封建顽固派”,完全是一个能够站在全球角度审时度势的智者。
所以,梁启超口中的李鸿章“不识国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势,不知政治之本原”,现在想来,也并不十分正确。
其实,李鸿章作为晚清最具权势的官僚,他曾有许多次问鼎最高权力的机会。中俄在伊犁开战之时,戈登就曾鼓动他“黄袍加身”。1900年义和团起义爆发时,彼时远在南国的李鸿章再度被各国势力看好,他们纷纷怂恿其独立,创建共和国。
梁启超曾对此分析道:“ 当是时,为李鸿章计者曰,拥两广自立为亚细亚洲开一新政体,上也;督兵北上,勤王剿拳,以谢万国,中也;受命入京,投身虎口,行将为顽固党所甘心,下也。”但是,他却又认为李鸿章没有“非常之魄力”敢于独立。
其实,在梁启超这样将反政府当作饭碗的人眼中,共和也好,民主也罢,不过,都是夺权的旗号和手段而已。即使,李鸿章最后真的成为了“李总统”或者是“李民主”,他也会成为梁启超笔下的野心家。
甲午一战后,清廷中的左派、右派就中国未来走帝制还是共和吵得不可开交,而当时李鸿章作为最具发言权的大臣,竟对此不置一语,成为了一位左右逢源,抑或是左右为难的实干家。在法兰西访问期间,李鸿章曾参观巴黎大银行,当时银行的总办与李鸿章就贷款与国家信用的问题,进行了一场看似闲聊,实则意味深长的对话。
李鸿章问:“中国借洋款,通常要求抵押,如今,俄国向贵银行借款,有抵押吗?”
总办答:“没有。”
李鸿章继续问道:“那不是不信任中国吗?”
总办解释道:“不是我行对中国不信任,而是这样的贷款,都需通过发行债券来筹集。若法国民众不信任,债券就会卖不出去,款项也就很难筹集。”
这就等于说:不是银行,而是法国的投资人对清朝的不信任。
文献对此段对话最后的记载是:李鸿章一笑而过。想必,这一笑,应该是无奈的苦笑。
其实,大清借的洋债大多利息都不高,但因政府行政效率过于低下,且公务运行多黑箱操作,外国人实在是没信心,故只好多要求抵押物。在清政府的抵押物中,要数管理透明、且为洋人掌控的海关关税最受洋行欢迎了。即使是厘金这样的苛政,同样被当作是一些借款的抵押物。
李鸿章对此心知肚明,他除了一笑而过,又能做些什么呢?
最终,法兰西外交部将宴请李鸿章的地点,选到了埃菲尔铁塔。当时的塔主人曾向李鸿章介绍,铁塔是为纪念共和胜利一百周年而建,并邀请李鸿章上一层楼。那时,塔内早已安装了电梯,上下极为方便,但是,李鸿章还是婉言谢绝了,其中的原因已成了不解之谜。
可能,像李鸿章这样入世的智者,早已明白:若自己更上一层楼,只会从共和国的高处,看到大清如茅草屋一般风雨飘摇的未来。
参考资料:
【《清史列传·李鸿章》、《清史稿·卷四百十一·列传一百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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