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隋炀帝杨广,丈夫是唐太宗李世民,大几子是曾经差点被立为太子的吴王李恪。仅凭这些,她应该在历史上留下不少的痕迹。然而,她的一切都像个谜。作为前朝公主,在隋朝亡国后,她的姐姐南阳公主毅然与其夫宇文士及决裂,她却嫁入她的仇家李家,后来成为太宗李世民的皇妃。她像一朵小花,纤细柔嫩,不堪手拿。在李世民的后宫里,她—前朝公主,当朝皇妃,以怎样的心态隐忍生活?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中,有多少后宫妃嫔在帝王的深宫中从青丝熬到白头,幸福终老的却没有几个。
宫门锁长恨,她们的情与爱,只在后世诗人的咏唱中有一些寂寥的和声。更多的女子,在这历史的河流中,没有激起一丝浪花。大风大浪,都是男人们掀起的。浩浩的历史长卷,背后隐没着多少奇女子瑰丽的容颜。
也许,从青史留名来看,大杨妃又实在是个幸运的女子。在母以子贵的封建朝廷里,她还是因为她的儿子留下了寥寥几笔。“恪善骑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
可恨的史官,竟然没有记载大杨妃的名字。我们已经无从知道,她是否有一个美丽脱俗的名字?
大杨妃大约出生于仁寿末年或大业初年(605年),她的生母不详,封号不详。总之,所有的历史资料中,后世仅仅能够查到,她是隋炀帝的女儿。唐太宗李世民以秦公身份进长安时,她可能于义宁二年(618年)进入秦王府。那个时候,她的王朝已经大厦将倾。她的侄子隋恭帝杨侑刚刚即位半年左右就被表叔李渊杀害。高祖李渊称帝后,此时的秦公已改为秦王。武德二年(619年),这位亡国公主生下了李世民的第三个儿子李恪,武德六年(623年)秋,她又生下李世民的第六子李愔。
她的倩影,隐藏在大唐绚丽的珠帘背后,只给后世留下一个朦胧的背影。她如此高贵,却又如此低调,低调得要不是因为她的儿子吴王李恪被冤杀,人们甚至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隋杨遗珠,李唐宠妃,这个唐朝皇宫中神秘婉约的身影,总给人太多的遐想。
一个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嫁入深宫,一生都在深宫度过的女子,满以为能够在李世民的呵护下,得到更多的宠爱。然而,她在承受了满门诛灭和国破家亡后,两个儿子李恪和李愔,一个被诛杀,一个被流放。在李世民的深宫内,那盏微弱的宫灯,如何温暖她受伤的心?深深的叹息之中,却又只能无声地惆怅。在那些高墙内的漫漫长夜里,当窗前的烛火忽闪的时候,她会不会思念那些尸骨无存的家人?如果在这样孤苦的岁月里,还有丈夫的疼爱,也许,她会过得好些。然而,即使唐太宗李世民有着前所未有的英明,他仍然有着不少的妃嫔。在李恪死后,史书上再也没有大杨妃的半点痕迹。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一个孤独的小院里,凄凉地终老。儿子没了,如果连丈夫的疼爱也消失殆尽,千金躯体的她,该怎样度过那些形影相吊的漫漫长夜。
所以,反倒希望她能先于丈夫、先于儿子离开世间,这样,所受到的伤痛不至于那么痛彻心扉。
唐朝依据周礼,在皇后之下,设置四位一品夫人。其含义在于天子周围当四星环绕,四位夫人的职责协助皇后“掌管后宫诸事”。根据后来的考证,唐太宗的四位夫人中的三位已经可以确定。
她们分别是:
贵妃韦氏
德妃阴氏
贤妃燕氏
前几位妃子史书上都有比较明确的记载,然而,就只有淑妃没有明确的资料,这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疑问。淑妃是不是大杨妃呢?
李世民共有好几位杨妃,其中有一位,便是大杨妃。
她的父亲是亡国之君隋炀帝,这一点毫无疑问。然而,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史书上一直没有记载。《隋书》中记载,炀帝杨广的妃嫔数量寥寥。皇子只有三个,“炀帝三男,萧皇后生元德太子昭、齐王暕,萧嫔生赵王杲。”炀帝在文帝活着的时候,行事谨慎,尤其是炀帝的母亲独孤皇后是个典型的女权主义者。据说隋文帝曾经迷恋一位被称为尉迟氏的宫女,独孤皇后得知以后大怒,马上派人杀死了尉迟氏,气得隋文帝骑马在京城外的山野中狂奔了大半天,直到天黑才沮丧地回宫。炀帝为了讨好母亲,吃穿住用都不敢太过奢华,更不敢有太多的花花肠子。所以,按杨妃的年龄,有人推测,她可能是炀帝的萧皇后所生,也可能是宣华夫人所生。宣华夫人本来是文帝的妃嫔,和杨妃身世很接近,本是南陈公主,可是因国破家亡,辗转间成了隋朝妃嫔。在文帝去世后,宣华夫人又委身炀帝。然而,命运的坎坷最终致使一代佳人郁郁而终。还有说法是,杨妃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已。因为史料的严重缺失,这些推测都没有太多的依据,杨妃的母亲只能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中。
杨妃的性格应该是温柔典雅,婉约大方的,属于传统的公主典型。作为公主,她有必修的科目。皇家的子女不说学富五车,至少杨妃也该是饱读诗书的知性女子。也许,她亦曾如她的前朝亡国的陈后主叔宝一样,写过这样的亡国之音: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孤单的后宫里,她无以排遣寂寞,偶尔会写一些自己的心情,然后又悄悄地处理掉。安静的她,在世民的后宫里,只想安静地生活。隋朝亡后,她成了亡国奴。史书上没有提到她是如何成为太宗的妃子。他们的相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开场。当杨妃还是隋朝深宫里公主时,当世民只是她表叔李渊的儿子时,当他们还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也许,在某一次宫廷的聚会中,他们偶然相识了。那一刻,这个情窦初开的公主就喜欢上了这个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的年轻人,而世民也一定被公主的纯真温柔深深地吸引。
随后历史的发展,或许多少让他们的情感纠葛有些痛苦。
在世民晋阳起兵后,公主的父兄被杀,更多的皇族的亲人被杀,以往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亲戚,转眼间怎么成了仇人还有那个让她一眼心动的英姿飒爽的男子,怎么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也许,她流过很多伤心的眼泪。最终,当公主作为俘虏,作为一种战利品,赫然呈在李渊最英勇的儿子李世民眼前的时候,她一定是痛苦的。
那时候的她,年龄尚小,大概只有13岁左右,长得小巧可人,脸的悲伤,却掩饰不住她美丽的容颜。世民把可怜兮兮的她交给了长孙无垢。这个13岁就嫁给李世民,贤惠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毫无怨言地扮演起了亦姐亦母的角色,抚慰大杨妃国破家亡的恐惧与悲伤。大杨妃的本性柔美恭谨,在和长孙无垢的日夜相处中,她似乎把前朝旧梦忘得很彻底了。然而,我们不知道,她内心深处,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如果隋朝不是那时灭亡,杨妃也许会像众多普通的皇室公主一到了年龄,由隋炀帝挑选合适的驸马人选,择日下嫁,然后和驸马生几个孩子,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安稳太平地过完一生。虽然平淡,但却是只被驸马一人宠爱的日子。
然而,她目睹隋王朝的腐败专制,目睹她父皇的奢华暴戾,最终,她也成了她的王朝的叛逆者,跟着李世民从一个王朝的后宫,走进另一个王朝的后宫。同样重门紧锁,哀怨似海的后宫!
她终于长大了,像一朵美丽的小花一样华丽地盛开。常年在外征战的李世民,得胜回到秦王府。所有人都为秦王的得胜归来而喜悦。她和他已经久不相见了。然后,在众人簇拥着秦王的时候,她只是含着一抹笑容躲在一边。李世民并未忘记她,一下呼出她的小名。就像他们童年互相的称呼,那样的自然,又那样的亲密。她初长成的美丽像一支凌厉的箭,射向李世民的心。彼此的心仪,让公主和王子的结合,没有太多的悬念。李世民纳她为妃,当时,当然是恩爱无比。然而,作为秦王的妃子,她有着自己的伤痛。她并没有办法忘记自己是一个没落王朝的背叛者。或许对于这样的背叛,没有人会苛责她。然而,在当时,她要接受太多世俗的冷眼,要遭受王子宫殿里太多人的讥讽。不过,为了爱情,也许,她愿意低到尘埃里去。她放弃高贵的身份,仅仅做王子身边众多爱人的一个而已,却仍然有着满心的欢喜。所以,后世的人都愿意相信,公主是为了爱情才跟随了王子,而不是为了乞讨活命。
史籍中形容杨妃“贵盛无比”,但她也深受长孙皇后的教导,为人低调,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血统虽然可能比李世民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高贵,但也会是她获罪的第一条件。她渐渐忘记了自己亡国公主的身份,小心把握着自己作为新国妃子的角色,为李世民先后生下了两位王子,一个是吴王李恪,一个是蜀王李愔。由于她谦恭、美貌,有着公主天然的仪态,更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吴王恪,李世民曾提出立她为皇后,但她的血统是个不可逾越的阻碍,这也给她和儿子带来巨大的悲哀。
而在杨妃所有的伤痛中,儿子吴王李恪,既是她最大的幸运,也是她最大的不幸。如果她没有这个完美的儿子,也许朝臣不会竭力反对太宗立她为皇后。因为一旦成为皇后之子,吴王日后继位的可能性极大。太宗朝廷中的权贵朝臣们不会忽视李恪对于李唐皇室的威胁。虽然他也姓李,然而,他的血管里,还流着前朝炀帝的血液。这些权贵朝臣们,无法容忍隋杨政权以这样一种顺理成章的方式复辟,无法容忍一个流着前朝皇室血液的王子成为太子。他们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所以,他们用最坚决的行动来阻止太宗。他们也不管李恪是个什么样的皇子,哪怕他是最优秀的,是众望所归的皇子,他也无法成为大唐的太子,更不可能成为大唐的天子。
最终,太宗的九子李治当了太子。李治继位后,失去了太宗庇佑的杨妃母子,在处心积虑的长孙无忌面前,无处可逃。长孙无忌一直找不到理由来处置李恪。终于,高阳公主和房遗爱谋反案给了他借口。李因为和高阳公主“过从甚密”,被以谋反的“莫须有”罪名赐死。
李恪死后,他的弟弟李愔被黜为庶人,徙居巴州,直至死后,爵位才被恢复,陪葬昭陵。而他们的母亲杨妃,从此就在史官的笔下失去踪迹。传说昭陵中葬了一位杨妃,但是没有史料断言,她究竟是杨妃,还是太宗的其他妃子。
这个命运悲苦的女子,注定要为李世民失去一切—在失去父亲兄弟、王朝、皇后,最后还要再加上她最疼爱的儿子。人世的沧桑,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不知她在九泉之下,再次见到那个曾让她心神旌荡的男人时,是否能够依然保持初见时候美丽如花的笑脸。
隋朝公主和李唐王子的故事,终于成了不忍翻读的凄凉一章。一切的赞美或中伤,全是后人加给她的,而后世所有可知的,其实仅有那句“恪母,隋炀帝女也”而已。但对杨妃来说,或许够了。也许对真实的她来说,低调和温顺是最适合的性格,她从不祈求太多。在那个男性统治的时代,纵使贵为皇后、妃子、公主或贵妇,仍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们因为权力,可以荣华富贵,却又因为太过接近权力,反而最容易受到伤害。
王子和公主举行盛大的婚礼以后,童话里面总是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有谁知道当初情深意切的王子,后来会不会冷落美丽的公主。即使地位显赫,即使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对于把王子作为世间唯一依靠的公主,如果失去王子的宠爱,她该怎样老去?
这个前朝的公主,在失去生命中的至爱以后,她是怎样对着一盏摇曳的孤灯,默默地回首往昔的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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