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勃老矣,尚能“探”否?
自哈勃望远镜1990年升空后,科学家们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有没有必要占用哈勃望远镜的大量观测时间,去凝视一片固定的看似空白的区域?
直至哈勃让所有人都明白,太空中没有空白区域,黑夜之所以黑暗,是因为我们的眼睛无法触及那些微弱的光明。
哈勃遗产场(Hubble Legacy Field),这可能是哈勃呈现出来最平平无奇的照片,但是如果你知道这张照片的拍摄过程,知道了这张照片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会惊叹这简直就是神迹!
哈勃用了16年时间,不断把镜头转向了这一片“黑暗”,经过7500次曝光,总曝光时间长达640万秒,31个天文学家团队,耗费了250天的时间,将获得的图像拼合起来,那些亮点可追溯到宇宙诞生后仅仅5亿年!
凭哈勃一己之力,人们开始触及宇宙原本荒芜的状态,解开星系诞生的序幕,进而测算出宇宙的年龄,改写宇宙膨胀理论,出现了暗能量、暗物质,这些现在看来,已然成为了宇宙学的基础。
但宇宙,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丰富!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孤独的么?这些灵魂的拷问,即使强大如哈勃太空望远镜,它能透露给我们的信息依旧有限。为了描绘一幅完整的宇宙图景,科学家们建造可以在不同的波段下进行观测的望远镜。
关于红移的概念
这里有必要用一小段文字,先简而言之的插播一段关于红移的概念。
来自遥远星系的光,在传播的过程中会被持续膨胀的宇宙所拉伸,波长不断的变长,由原本的紫外线和可见光的波段被推入了近红外波段,我们称之为红移;星系越是遥远,收到红移的影响也就越大,因此我们需要一台红外望远镜,深入的“穿越”时间和空间,观测更遥远的天体,包括宇宙中第一批恒星和星系的诞生。
第一批恒星的诞生标志着宇宙史上“黑暗时代”的终结;
了解这些对科学家至关重要,这极大影响后来星系的形成。
哈勃有一定近红外观测的能力,在2016年时拍摄了距离我们最为遥远的GNZ11(z=11.1)星系,这个诞生在宇宙大爆炸之后仅仅4亿年的古老星系,随着宇宙膨胀,已经距离我们有320亿光年遥远的距离了。至于探测更遥远的星系,就真的超出了哈勃的观测能力范围。
当红移为3(z=3)的时候,我们回顾的是110-120亿年前的宇宙;而当红移为10(z=10)时,我们看到的是宇宙诞生后的几亿年;即第一批恒星和星系开始形成的时候。
继任者JWST应运而生
在了解了红移概念之后,大概就能理解1996年詹姆斯·韦伯(JWST)在图纸上时的建造初心了 —— 我们需要一台功能更强大的近红外和中红外望远镜,来寻找宇宙的边界!
哈勃可以观测到巨大的尘埃和厚重的气体,但是却看不到背后的东西。如果用红外波段观测,就能清楚看到这些尘埃云背后发生了什么,比如更早、更远的恒星和行星。
可见光下和红外线下的船底座星云
我们要探索宇宙大爆炸后诞生的最初期的那批星系;我们需要了解星系是如何形成与演化的,一直到它如何成为一个黑洞;我们需要充分理解恒星-行星系统是如何诞生的?我们甚至要知道,在宇宙中,人类是否是孤独的存在?
但这台望远镜的上天之路实在太过坎坷,一直在鸽与被鸽的路上;从原本预计的2014年发射也已经过去了6年,预算也从最初的5亿美元花边花到现在将近100亿美元,依旧还没上天!
为了星辰大海,人类愿意付出的代价真的不可思议!但最终都会发现,这种承载着人类无穷尽梦想和渴望的伟大的事物,一切等待都有安排和意义。
为了更好的加码红外波段观测水准,科学家们可以说是全技能树GET;当时还躺在图纸上的詹姆斯韦伯,就用到了当下并不存在的10多种技术。
黄金圣斗伯
为了使收集到的波长数量足够庞大,那么望远镜的分辨率就需要足够强大,更大的镜面能带来更高的分辨率;哈勃的镜面大约2.4米,而JWST有6.5米巨大的主镜,这相当于,你可以在40公里以外足够清晰的看到一枚硬币。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就是,这么大的镜子,运载火箭都装不进?咋上天啊!牛bility的科学家们,设计了堪称航天史上最复杂的技术:他们决定将镜面分成18片较小的六边形,这样就可以折叠起来塞进火箭里面了,同时每块镜片后面还有6个微型制动器严格调节镜面曲率和方位,以应对镜面轻微变形的情况。
科学家需要控制展开后的精度是10纳米级别,这难度之高简直令人疯狂,什么概念呢?就是人的头发直径大约80微米,这精度要求,也就是一根头发的1/8000吧。
如果使用类似哈勃望远镜的镜面材质,那它的重量将会是哈勃主镜的10倍,这对于运载火箭来说太重了。科学家们从来都是两者兼得的,既要保证高分辨率,同时控制重量。最后选择了金属铍(对对对,就是氢、氦、锂、铍、硼的铍),保证单片重量可以控制在2万克以内。
铍的抗弯刚度强,热稳定性好,热导率高、密度低,种种都符合要求,但即使将其抛光到极致的平滑,铍都不是反射红外线的最理想选择。
所以为了提高红外反射率,科学家们又开始了镀金之旅,一面镜子控制的黄金用量严格控制在2.8克,光是这个工序,就花了整整19个月。
——JWST的18个特殊处理的轻质铍反射镜在美国11个不同的地方经过14道不同的处理工序,才算完成。这张图显示了他们经过的不同地方,以及在每个地点所完成的工作。
冰火两重天
由于红外摄像机对辐射(即光和热)更敏感,需要保持主反射镜和科学仪器在绝对低温的环境工作;同时作为一个整体,需要回避宇宙中一切干扰的热源和尘埃。按照以往的设计,通常是使用主动冷却系统,将望远镜冷却到适当观察红外波长所需的温度。但这限制了望远镜的工作寿命,因为一旦冷却剂耗尽,天文观测就无法继续进行。
现已退役的斯皮策望远镜,使用的便是液氦冷却剂,当冷却剂被消耗完毕后,红外线摄谱仪和多波段成像光度计停止工作了,幸而IRAC四台摄像机中的两台坚持了下来。
毕竟JWST太太太太昂贵了。于是为了珍视这份昂贵,只能锦上添花让它再烧钱再昂贵一些。
于是有5个网球场大小的可以伸缩的遮阳板被开发出来了,可以保证从正面到背面,温度降低300°以上:即保证面向太阳的一面超过100°,而面对镜子的一面在零下220°以下;不仅如此,飞船上的一个仪器还可以通过一个主动冷却系统冷却到零下258摄氏度以下,这将使它能够接触到一些更长的红外波长。
这五层薄膜材料每一层都有约300平米大小,每层的厚度除了第一层是50μm,其余都是25μm,同时将和18片六边形镜面一起折叠起来,一起塞进Ariane 5运载火箭里面。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整体在经历剧烈的火箭发射和巨大的温差变化之后,依旧要保证完全收拢到成功展开的完整构型,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15天时间。
断了线的风筝
JWST使用的是红外观测,所以要将周围的环境影响降到最低,这使得望远镜必须是同一方向运转;哈勃望远镜的运行轨道是距离地面大约570公里,而韦伯望远镜将会在发射后30天的时间到达在距离地球150万公里的地方工作。
我们叫这个点为第二拉格朗日点,这是太阳-地球的引力平衡点,韦伯望远镜始终躲在地球的背面,享受稳定的光照和温度,没有任何打扰的窥视整个宇宙。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好比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旦望远镜入轨后出了问题,以目前人类载人航天技术的能力,基本上不可能派宇航员去修理。
说到这里,你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预算一超再超,发射时间一拖再拖的原因了。
最后,JWST将彻底改变我们探测和寻找宜居地外行星的方式。
为了实现这一点,它会持续观测一颗恒星,当其行星介于地球与恒星之间时,会阻挡恒星的光,望远镜会探测到亮度的轻微下降,首先,这可以帮助我们测量该行星的大小;
其次,特定波长的光会被原子和分子吸收,在反射光谱中留下独特的印记,频谱的波谷会告诉我们在该行星的大气中,什么分子的成分占主导。
如果探测到在1.15和1.4微米的两个波长有衰减,说明该行星的大气含有水蒸气,因为水分子会大量吸收这两个波段的光。
韦伯望远镜将能够读取这些“条形码”,以其极高的分辨率,寻找跟我们的地球极为相似的行星,证明在这个广袤的宇宙中,人类并不孤独。
当17世纪一位名叫伽利略的意大利人将自制的简单望远镜指向天空,第一次在镜头中亲眼看到月球表面的环形山和木星的卫星时,这一小小的举动彻底改变人类观测宇宙的方式。
未来50年,足够幸运的话,我们都能看到宇宙所呈现出来完全不同的面貌。在等待詹姆斯·韦伯望远镜升空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尽情期待它将带来的无限可能。
(虽然今年1月,美国联邦问责局一份审查报告估计,该望远镜在2020年11月组装完成的可能性只有12%。这显示在明年3月30日如期发射的概率已经非常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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