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群
图：来源网络
出差回来，一场冬雨飘然而至，迷蒙的雨雾让拘束楼上的我竟有了些孤独感，心里不禁升腾起一些别样的思绪……
新学期开始，初一年级又添了两个“随班就读”新生，其中一个小姑娘，特别让人怜爱。身体胖胖的，走路也有些歪斜，是需要家人牵扶着送到教室去，放学后再有家人把她从教室接走，平时的一些在校生活，也只能靠老师同学来帮忙了。平日里，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板凳上看同学嬉戏，参与不进去；上课虽安静坐着，却也听不懂，写不出几个完整的字。俨然成了集体生活中的孤独者！
面对这样的“随班就读”生，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只能更好地呵护。幸而她的班主任老师和班里的同学，给予了她别样的关心，给她把饭端到眼前，引导她去上厕所；所幸她的家人对她关爱有加，每天一早一晚，都是由爸爸或是奶奶进校来接送。
但没有参与集体生活的喜怒哀乐，显然是人群里的孤独者，也许她能明白一些周围人的言行举止，但我们一般人却很少能读懂她也许很简单的内心，只能给她一点简单的帮助。这个她身边是有爱的，至少目前这一路上，总有扶济她的人。但那个他呢，我记忆中乡村老松树下的那个恒定“守护者”，据说失踪好几年了，是死是活至今没有音信。
他，全村人都习惯叫他“大站子”，随着他的哥哥们辈分，该叫“李华站”的吧，也没有确凿的定论，因为他的呆傻，村里人路过老松树时只是随意打趣叫一声，谁还惦记他的大名呢！
大站子，是有个大家庭的，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随着哥哥姐姐结婚单过，他只和老娘一起过日子。农忙的时候，他会跟随老娘干些基本的农活，总见他挑着扁担跟随在老娘身后，傻呵呵地乐着。一路上，虽然有时也听到老娘对村里人数道他的费心处，但他还是一味张着嘴傻乐，不明白说的啥，只知道有熟悉的老娘在，他就有热炕睡，有热乎的饭菜吃，他的那些哥哥姐姐是无暇顾及他的。从他老娘那听到的有关他的更多“不是”，就是馋点，据说只要带他上地干活，就得奖励给他个鸡蛋吃。他那时已经二十几岁了，和正常人的味觉是一样的，只是智力低下，总有些孩子气。
在偏僻的乡村，像大站子这样的孩子，学校是不接收的。从小，他一直是老娘身后的尾巴；长大些，老娘不支使他干活的时候，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老松树下出神。村里的这棵老松树是夏日晚上村里人歇凉的地方，树冠不大，但树体盘曲嶙峋，扎根在沟沿边，历经多少年风雨，仍旧长得很欢实。树下有很多石凳，已被人坐的溜光圆滑，但大站子总愿意站着，冬天穿着肥大的棉袄，也怕冷，抄着手站着；夏天穿着露臂的汉搭子，也怕热，在松树的阴凉地里站着……大站子似乎不孤独，他有老松树相伴，老松树也不孤独，大站子就是它四季的守护者。
大松树紧靠村里的小学校，孩子们的读书声，课间追逐打闹声，在这听的清清楚楚，有时玩乐声大了，还能惊飞起松树上栖息的鸟儿。大站子看来是喜好热闹的，要不松树底下咋成了他“根据地”！
每每放学的时候，村里孩子并不着急回家，总要在松树底下嬉闹一番。老松树紧临沟沿，围着树转圈太危险，于是大站子就成了孩子们追逐的人柱子，有的男孩子甚至把布书包挂在大站子的脖颈上，然后轻松地投入嬉闹战。大战子这时并不恼，而且比平时笑的更欢实，任由两个孩子在他身前身后转来转去，他甚至转着圈配合着。这时很少发出有声语言的他，竟会不迭声地重复：“逮！逮！”，显然，大站子终于找到了存在感，“逮住他”，就是他兴奋至极的台词了。
大站子，在忙碌的村里人眼里是可有可无的，只是从松树下路过的时候，才故意地搭讪一句：“站子，吃鸡蛋了吗？”，大站子却显得很正式，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或者是点点头，再傻呵呵乐几声，殊不知，搭讪的人已走出去好几步远了，谁还在乎他的下文呢！
大站子，一个二十几岁的汉子，看似永远停留在几岁的智商，却因为那次事件，在我心中有了份量。
晚饭前的松树底下，歇活的人还没来得及聚集这里，一场家庭战却提前上演了，就因为谁做不做晚饭的事，一家的两口子直接由舌战转入实战，直接动手扯了起来。很快木讷的男子就把嘴快的女人压在胯下，佯装着要揍她。拳头虚空着刚扬到半空，一根松树枝子却唰唰地抽在自己身上，上来助阵的正是大站子，他一边使劲挥舞松树枝子，一边愤怒地说着他惯有的一个字台词：“打！打！”刚刚还怫然怒的男子，站起身乐了，反手夺过树枝子笑着说：“站子，我和你嫂子闹玩呢！”女人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笑着说：“站子，你哥不敢真打我！”这下该轮到大站子狐疑了，他愣愣地站着，眼前的两个人反而在他眼里成了不正常的人！
在一旁观战的我，蓦然对大站子有了新的看法，他不只有敏感的味觉，也有分明的是非观啊，难道他的傻只是表面，可他分明一直是傻乎乎过来的！
几年后，我们家搬离了那个小山村，在送行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大站子，他这次没有傻乐，戚戚地看着我们一家人，眼神里流露出不舍，我想他也许留恋爱给他点好吃的我的父母，也许留恋整天在他身前身后躲猫猫的那三个孩子……总之，村子里少了一家人，对他来说，又增添了一些孤独的成分吧！
后来听说大站子的老娘死了，一个支撑着日子，把五个大孩子养大成人的母亲，还是没有苦撑到最后，把傻儿子照顾到位，也许老太太最后都是难以瞑目的！没了老娘的大站子，执拗地在坟地上呆了好几个日夜，凄惨的嚎哭声响彻山野，让村里人都落了泪。
大站子虽然是个傻子，可他知道谁最疼他，当他知道最疼惜他的人，被埋在一堆黄土下，再也不能出来给他煮鸡蛋吃，不能给他做冬天的寒衣时，他不傻乐了，撕心裂肺地哭他的老娘，这质朴的情感和常人相比是没有智力差距的！
接下来的几年，大站子由哥哥们轮流管饭，饥一顿饱一顿，他更乐得栖息的“家”，竟成了那棵大松树，夏夜有时竟干脆睡在松树底下的石凳上。夜晚，天上有星星、有月亮，还有睡不好也叽喳几声的鸟儿，这时候，对大站子来说是热闹的，也是温馨的，世界的一切响声都是为他而来的，他可能还会梦到想念的老娘呢！村里小学搬到了村外，孩子们的嬉闹声远了；村里人农闲时节也大多出外打工了。白天，孤独的大站子反而更孤独了些！
上次回老家，竟听到了大站子的新消息，他失踪好几年了，哥哥姐姐找过，也没有任何信息。他大约五十多岁了吧，孤独的人生竟没有一个明晰的句号！我揣想，他也许还在异乡流浪，也许已经去了……我倒更残忍地愿意，孤独的大站子已经随老娘去了，起码他不会傻乐在世上，在异乡成为人们戏耍的傻子；不会承受吃不饱穿不暖的苦痛！有老娘在他身边，他才真正不孤独，才会无忧无虑地傻乐！
逝去的终究不会复返了，这雨后的冬夜，竟想起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只想安慰他，你并不孤独，认识你的村里人，会偶尔惦记你的；也想提携我自己，当跻身人流中，自视清高傲然前行的时候，别忘了某个角落某个人，需要温情的关怀，他也许会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破折号，让你深思和警醒，在偶然的孤独中找到释然和轻松，因为你还是一个被生活万分善待的人！
冬雨又凄凄切切起来，炉灶上的锅里沸腾有声，老公孩子已有说有笑地准备碗筷了。我心里不再阑珊！
欢迎原创作品投稿，投稿邮箱609618366@qq.com。本号接受乡情、乡愁、乡忆类稿件。随稿请附作者名，以及保证原创的声明。带原创图片最好。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本人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sosokankan.com/article/18296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