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渡口送别
妈妈来加拿大,小住半年。日子过得好快,转眼之间,她要回国了。
渡轮准时抵达港口,妈妈与我挥手告别。她笑意吟吟,我泪如泉涌。
妈妈返身走下渡轮,帮我揩去满脸泪珠:"不哭。有时间还来。"
我语塞,搂着母亲瘦小的身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不得冲过去,抡捶砸碎那艘"庞然大物",心底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可恶的'海岸庆典号',你为什么要载走我的母亲。"
渡轮尖利的汽笛声骤然响起,妈妈抽回被我紧紧攥着的手,拍拍我坚实的脊背,脸上还是笑意吟吟。
转身,步履略带蹒跚,朝渡轮走去。一直,没回头,空留一个背影与我。
"妈妈,一路平安!"我朝着她微驼的背影,声嘶力竭,用力挥手。
妈妈一直朝前走,没回头。母子连心,我懂,她已经泪水横流。
渡轮载着母亲,她走了。
我独立渡口,朝霞染红了海水,恰似我波涛汹涌的心潮。微风扬起我的衣襟,金秋季节,渡口,徒留我送别的剪影。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心里多么地爱你。"满文军穿透云层的歌声,电影《九香》主题曲,在我心头又一次炸雷般的响起。
2.往事如烟
思绪纷飞,时光倒流。2001年10月21日,我背起行囊,离开家,留学来加拿大。
临别,我说:"妈妈,世界那么大,我要去走走。"
妈说:"孩子,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你是要去走一走看一看,见多识广。"
我点点头,一脸阳光。
"可是孩子记着,外边的世界也无奈。人生路上有鲜花也有荆棘。"
我一脸狐疑。
那时,我年少轻狂,无所畏惧。
机场送别,我像今天的妈妈一样,没回头,一直朝前走,步履坚定。可是,我分明就是知道,父母为我送别的目光一直伴随我大踏步的前行。他们,一定一定:泪眼婆娑,心潮澎湃,很难平静。因为,我是独生子女,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天底下,哪一个做父母的能舍得儿女离开身边,去只身独闯世界呢?我明明知道,我是带着三颗同时跳动的心脏,一路前行。
只身一人,来到加拿大,独闯天涯,说着轻松,其实,很不轻松。
求学路上最大的障碍是语言不通。当置身异邦的人群里,我有生以来接受了孤独。不论所遇到的人们对我多么友好多么热情,我还是觉得孤独。
于是,想家。更多的时候想妈妈。
"花静静地绽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在我人生成长的路上,妈妈就是一个奇迹。
3.家在心中
留学的日子,充实也空虚。
我很快通过了语言考试,比其他同学提前半年进入大学课程的学习,令许多圈里人赞叹不已。
初来,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不会做饭。因为是结伴寄宿,要轮流值班操持家务。
记得我第一顿饭就烧焦了,没法吃。于是我自掏腰包,请同宿吃饭。一顿饭,花了不到100加币(当时汇率是1:7)。700块钱吃一顿饭,是不是有点儿奢侈?
妈妈每周都打电话来,问我的情况。自然,在外的人有一个无师自通的特点:报喜不报忧。
"妈妈,我很好。真的,很好。"其实,眼泪早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别舍不得花钱,吃好睡好。别感冒。"电话那头,妈妈声音有点儿沙哑,我似乎看到她正两手并用,抹擦满眼满脸的泪水。
"妈妈,没事儿我先挂啦,我要写作业……"按下电话键,话筒攥在手里,久久不肯放下。
想家。
后来,妈妈病了,青光眼。听医生说,四十几岁爆发青光眼病的,很少。一定是妈妈压力太大了。
再后来,为了支付我昂贵的留学费用,妈妈术后就没有回单位上班,而是去了一家公司打工,尽管,要强的妈妈不到半年,就在她自己完全陌生的一个行业里,升到了副总经理的位置。我知道,妈妈百折不屈的努力和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可是,妈妈的脸上,总是春风洋溢,身躯,坚韧挺拔。公司的人很少直呼她"经理",私下都喊她"建工一霸铁娘子",我明白,妈妈干劲儿十足,为我为她为我们美好幸福的家,风霜雪雨,她从来不怕。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懂你》的歌声,再度在我心头,响起。
4.勇敢前行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
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懂你。多想靠近你,依偎在你温暖寂寞的怀里。多想告诉你,你的寂寞我的心痛在一起……"
渡轮,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以外,平静的海面被渡轮划破的痕迹已经完全平复,大海,又和往日一样,波光粼粼,神秘深邃。环视这熟悉的渡口,我在心底反反复复的问询:"托瓦森码头,太平洋海湾,你们究竟承载了人世间的多少悲欢离愁?"
我要回工地了,那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打开宝马厢车车门,一纵身跳上去,坐定。发动引擎,车载音乐仍然是我最喜欢的另一首歌曲,香港明星郑少秋的经典老歌《摘下满天星》"……我要实现一生的抱负,摘下梦中满天星。俗世翩翩少年歌一曲,把心声唱给青山听……"
渡口,在我身后,路,在我脚下。
故事还在演绎,我要继续前行!
2019.10.维多利亚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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