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大学老师,不是人们提起来就想到的那种鲜衣怒马,有动辄百万、千万科研项目的名校大学老师,我只是一名资质平庸、每年为项目申报书熬白了无数根头发,却仍未能如愿的地方高校大学老师。而我,却也是中国千万万万个普通大学老师当中的典型代表,我们就是大学里纯粹的教书匠。
2005年6月,研究生毕业以后,受60平方米房子和4万安家费(两年以后才兑现)的诱惑,我来到中部一所地方院校教书。一个月以后,我拿到了我的第一个月工资900块钱。或者有朋友会说,骗人,2005年大学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怎么可能只有900块?
我们那所高校里的工资分两块,一块是基本工资,一块是课酬,平时发基本工资,课酬要到过年的时候才发。我不知道其他高校是怎么发的,但是我想大致也应该差不多吧,因为只有到所有的课都上完,学校才会知道每个老师上了多少课,才能按课时和职称给老师们发课酬工资。
所以,这900块就是我的基本工资。进校时,按我们和学校签好的合同,工资待遇比同讲师。这900块其实比刚晋升的讲师要高,那时刚晋升讲师的基本工资只有800多块。为什么我们会发900块呢?据说是学校一位管人事的校领导仁厚,帮新来的老师们说了一句话,说800多块怎么够吃饭?凑个整数发900块算了,于是学校就给我们每个月发了900块。当时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带一点荤要4块多钱一份,不带荤只要3块多一份,这900块够我和老公(那时还没娃)吃饭了。
可是,吃饭的问题解决了,住的地方该怎么办?那60平方米的二手房里空空荡荡的,连一张床板都没有,没钱买家具连人都住不了。我犹豫了很久,想了两个办法:找学校人事处和爸爸。人事处的领导很大方,要我签了张借条,借给我一张书桌和一张学生睡的木板床。然后,本科毕业以后就没有找家里要过一分钱的我找爸爸借了2000块钱(6个月以后用年终课酬还了)。在人事处领导和爸爸的帮助下,我好歹有了住的地方。
就是这种木板床
如果不需要安家的话,900块钱到底少不少呢?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时菜场里一斤猪肉的价格是4.5元,900块钱够买200斤猪肉。那时菜场里的小龙虾10块钱三斤,900元可以买270斤小龙虾。 当时,学校附近刚开的楼盘也不过1300块一平方米,900块钱可以买0.7平方米房子。如果按照今天的肉价、房价对比,这900块对于一个刚毕业的新丁大学老师来说,真是一笔“巨款”。
可是,生活里不仅仅只有猪肉和房子,还有……对,车。记得读研的时候,我曾指着一辆别克凯越对男朋友(后来成了我老公)说,将来我一定要买一辆这样的车。900块钱相对十几万的车,简直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所以,对比一下肉价和房价,我一时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天天吃肉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是我孜孜不倦努力的一个目标,900块,那可是200斤猪肉,0.7平方米房子啊。可是一想到我的汽车梦,我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个月900块,即使到了猴年马月我也实现不了当年在校园里对着男朋友立下的宏愿。
坦白说,第一个月领了这900块钱,虽然想想肉价和房价心里还有些安慰,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地失落,这跟我想象的大学老师的工资完全不一样。我们班有个唯一没有去高校教书的同学去了华为,她试用期的工资就有6000块。900对6000,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有人问,那时你有没有后悔去大学教书?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很奇怪的是,当时看着这900块钱,我居然连一丝丝的悔意都没有。一直到现在,如果有人问:现在你会不会后悔进大学里教书?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因为,教书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况且,除了教书我也不会做别的工作,不教书我只能等着饿死。
不过,如同院里的前辈们安慰我的,到了2005年年底,学校真的给我发了一笔课酬,折合到每个月里,虽然钱不多,但是好歹心理落差没有那么大。
这几年以来,国家一直在想办法增加老师们的收入,可是增加来增加去,基本工资还是只够买过去900块钱的猪肉。至于0.7平方米房子,想都不要想了,一个月基本工资0.7平方米房子,那都是15年以前的老黄历了,现在想想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但是,虽然现在工资如此,我却依然很满足,并且非常感恩这份工作。因为,就像前面说的,我们的生活里不仅仅只有猪肉和房子,还有车,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至少,国家现在给我们的工资能够让我们开上国产汽车,如果要求没那么高,至少能让我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偶尔还可以到国内的旅游景点里去晃晃。生活如此,对于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大学老师来说,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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