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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清明

清明

  天色阴溟,雨滞留在半空的云层中,迟疑着不肯落下,好像不知载着多少的愁思似的,有点儿哽咽的样子,又仿佛有点儿欲言又止。难道它是怕触一下这人间的悲切哀凄而难以堪受吗?


  哦,哦,这就是清明节的前奏?


  日子的脖子真是缩短的厉害了呀!去年上坟的足印还未泯绝,纸烟还末灭尽,可一转眼的功夫,又一个崭新的清明忽地来到了眼前。


  这可是尘世上一个最令人动情的节气啊!一抔黄土,遏断两世人情,临祭凭悼,怎能不让人自思难忘?


  “过些天就清明节了,你多会儿回来?能早就赶早,别人家都差不多把纸钱送完了……”


  每当东风刚一吹起,母亲就开始隔三插五地拿这几句话来催促我(家里没电话,她用香头把我的手机号画在墙上,然后到村子寻个有手机的人,或自己对着电话说给我,或让那人转述。)年年如旧,岁岁如是。


  可连续这三年的清明节,再也没有人打电话提醒我催我回家了!


  母亲在世的时候,清明节上坟对我来说仅是一个由头,一个仪式,或者准确的说仅是一个捎带。重点是能回一趟老家,能陪她坐上几日,拉扯一些家常,进上一份儿孝道,共享一段天伦,尽管是那么极其的短暂。同样,对于母亲来说,坟冢里的人,末必如她嘴头上说的那么挂心,催我祭奠先人恐怕是她的一个托辞,能让远在异乡的我我回一趟家,多见上几次面,可能才是她的初衷,因为素平之日,母亲很少给我们捎话带信,怕影响了我们的公干。“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绝对不是虚说的,是切切实实的真谛啊!

清明

  春天的第一颗柳芽刚探头的时候,母亲拐杖的笃笃声,就开始从院子里到大门外的一截巷子彻响不停了。巷子口的那把破旧的木椅,是她大半年的安身之地。从太阳一出,一直坐到太阳西落,不知坐穿多少个日子。母亲坐在木椅上,面总朝着一个方向——河对面的公路。从第一趟下来的大巴数起,一直数到最后结束的一辆。就这样,每过一辆,她都盼着车骤停在通往我们庄子的路口上,盼着车门打开的一瞬,下来的不是别家的人,而是我们兄弟中的某一个。眼睛望干了,她就使劲儿用手揉揉,凉风催下泪了,她就撩起衣襟连忙揩揩,生怕错过哪个细节。等太阳完全西沉了,河对面的一切都模糊的看不清了,母亲才起身离开木椅,佝偻着身躯,摸摸索索地折回到院屋里去。


  这样的盼望,她一守就是二十多个春秋啊!


  而那二十多个春天日子里,没人能计数出她的望眼和浊泪究竟有多少,也无法算清她的自言自语的思念和已忧怨。


  今年的清明节,是母亲离开我的第三个了。昨夜的梦里,我又见到了她老人家,她还是老样子,见了我,一脸的吟笑。只是脸上的皱纹,又比早先多了许多,深了许多。母亲见我的到来,没等我坐稳,就高兴地赶着给我做起我最喜欢吃的酱肘子,肘子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香香的,酥酥的。唯一的遗憾,不知怎么的,她自始至终没和我说一句话。


  梦惊醒的时候,天已发亮。窗孔迎着云,阴沉沉的。我摸了一把枕角,感觉湿湿的。我呆坐在床上,精神恍惚的很,一时竟有些不敢回味夜来的梦,更不敢怀念母亲在时的那些春天,因为我生怕自己突然啐自己一口唾液,然后口中冒出忤逆、虚伪、假惺惺一类的字样儿来。母亲在世的时候,自己总拿千万个诸如忙死了、没空了的理由推委着不肯回去看望她一眼,现在却陡然生出些遗憾悔恨来,这都算些什么东西?


  母亲的坟头就安置在河对面一块平地上,离公路很近,下一个土坎就能到。公路,公路上往来的公交车,以及公路上穿梭的行人,一直是母亲生前的望想。现在她就不用像从前那么费劲了,一切都离得近便,更能看得真切。这样,她可能会省去因看错人而导致的好多的失落了吧。


  因今年疫情的缘故,我不能回老家,亲自到她的坟头去看望她,也不能给她的坟头添上一把新土,烧上几打纸钱了。前日,约朋友专门去了一趟黄河边,默默地遥祭了一下。可回来后,总是觉着磁味儿不对,就简单的遥拜几下,是不是有些应景,有些潦草呢?母恩如山啊!

清明

  昨夜有得了那样的梦,一定是母亲想我了。赶忙起身出门,到市场上买了几叠纸钱,一个人,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把想对母亲的思念和亏欠跟她诉说一通。


  这春日的阴天里,到处初开着的花儿,黄灿灿的,香气凝的无法四散,直郁郁地往人鼻孔里钻,再加上与似雨若雾的的湿气一粘合,更是紧紧地贴在人的面颊上,暖暖的,润润的。这不会是母亲在用她的手抚摸我吧?越是这么想,我越感觉到这就是母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谙的温度与气息。


  迈上一段石级,那边正好有一方被柳丝掩住的空地。我走过去,把香纸摆好,”但愿母亲您能听见儿子的话!”我自言自语着,把纸钱一张一张燃了起来。纸钱索索的吐着火苗,火苗上氲着的气息与母亲昨夜灶膛里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我不知道我在这儿烧下的纸钱,母亲能不能收到,我只能托付这缕缕地蓝烟,把我此刻对母亲的思念和我一辈子对她的亏欠捎到她那边。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雨点稀落,滴不尽我满腹惆怅。这时节的思念,像脚下的长草,节节疯长。


  春风又吹起来了,母亲年年的絮叨,又在我的耳畔回响起。而这捻熟的声音,我是无法忘却的,而且永远不会。


  好一个难堪的清明节啊!

创作者:周佐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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