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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甘肃第一名流“楚老”,孙子水均益


1946年,南京,首届国民大会现场。


这次大会目的,是制定《中华民国宪法》。


一位来自西北的代表,长髯飘逸,目光如炬。


他走路带风,说起话来狮子吼,又像高原上的太平鼓。


他提出,西部穷、缺人才,需要更多的政策红包、绿色通道。


他建议,推进依法治国,实行民族自治。


话锋收住,现场想起了冰雹般的掌声。


一位新疆代表,蹬鼻子上脸,给了桃红想染大红。


居然堂而皇之地提出:实行联邦制,给新疆独立地位。


这个提议,差点惊掉大家下巴:猪八戒吃瓜皮,响(想)得脆。


乌压压的会场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差点炸锅。


飞刀,又见飞刀。


那位西北老汉,捋了下胡须,“腾”的一下站起来。


谈世界政体,讲中国国情,金句不断,妙语连珠,犹如瓦沟里溜核桃。


五十六种理由,汇成一句话:不能搞独立!


这讲话,绝对的庄严肃穆,绝对的气势如虹,立即圈了一波粉。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接着,是长达30秒的掌声。


会场有些躁动,人们窃窃私语:厉害了,我的哥。


有人拉了下领座的衣袖:才华横溢,霸气侧漏,他一定姓牛吧?


不,他姓水。主席团成员,大名鼎鼎的“国大之水”!


我的天哪!原来是甘肃第一名流“楚老”,难怪这么厉害。


没错,这位来自兰州的代表,62岁,叫水梓,字楚琴,号煦园老人。


你可能瞪大牦牛般的黒眼睛,很傻很天真地问:水梓是谁?


庸俗点说,他的孙子你可能认识——水均益。


1884年6月28日,光绪10年,兰州秦安路昙云巷。


毡帽作坊里,“哇”的一声,有个男孩呱呱坠地,取名水梓。


他的父亲、毡帽作坊的主人,叫水应才。


同治年间,河州发生战乱,血流成河,人烟断绝。


水应才从广河县三甲集水家村,逃进兰州城。


九死一生,人不如草,他希望儿子能扭转悲惨命运。


5岁起,他教儿子读书识字,9岁送进私塾。


水梓的老师叫杨辛伯,管教学生极其严厉,声动金城。


一个下雨天,他早到了,就去附近看戏。


结果,被老师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额头出血,不省人事。


每次梳头,看着满头血痂的儿子,母亲的眼泪,滴湿了男孩的辫子。


从此,一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少年,钉在了冷板凳上。


从公鸡打鸣,到夜色如墨,两点一线,埋头苦读。


在家里,水梓享受VIP待遇:经常会有一盘他最爱吃的卤肉。


但是,他没有玩伴,不许逛街,断绝零食,是巷道里最孤独的少年。


1901年,17岁那年,水梓参加科举,一路过关斩将。


“毡帽匠”“逃难人”“河州鬼”的儿子考中秀才,上了街道的头条和热搜。


送喜报那天,一位叫马麟的河州老乡,为水梓牵马开道。


这位马麟,日后成为叱咤风云的青海大军阀。


万万没想到,后来清政府取消了科举。


20出头的水梓,被保送到甘肃文高等学堂。


从严酷私塾到新式学堂,水梓耳目一新,海阔天空。


他45度仰望星空,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


这个忧郁的少年,慢慢多云转晴,不时哼起了小曲。


在兰州名师刘晓岚的教导下,水梓的国学功底更加沉淀老道。


但是,他更喜欢学以致用,不想当个宅男书呆子。


他选修俄文,废寝忘食,东写西读,不亦乐乎。


他还特别喜欢体操,把自己的身体练得棒棒哒。


他深度感染了梁启超的汪洋恣肆,学会了嬉笑怒骂。


1907年,陕甘总督升允出了毕业论文题目:国无游民,朝无幸位。


翻译过来,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德才兼备。


年轻气盛的水梓,偏要讽刺一把:朝有幸位,而后国有游民……


升允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下令严加惩办。


这可急坏了校长杨增新,跑断腿,磨破嘴,才争取了宽大处理:留校察看一年。


第二年,水梓各科成绩第一,以“最优等第一名”毕业。


这位杨增新,当过河州知州,后来成为一代新疆王。


1909年,25岁的水梓,考取京师法政学堂。


这是中国第一所教授现代法律、政治、经济学说的高校。


水梓就读政治经济本科,系统学习西方政治经济理论。


西方新思想,让水梓全身细胞经历了一次大裂变。


他成为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死忠粉,高举民主科学大旗。


我自横刀向天笑,谁说书生百无一用,且看我粉墨登场。


在北京城,他是同盟会的积极分子,不改大炮本性,公开发表“过激言论”。


他看不惯洋人欺侮国民,大闹邮政局,上了北京的报纸。


1911年,辛亥革命一声枪响,天地变色。


耳畔的炮声仍隆隆,京师法政学堂关门大吉。


27岁的水梓回到兰州,实践他的民主法治理想。


他和一群热血青年,在甘肃法政学堂(今兰州大学)集会,要求甘肃当局宣布共和。


水梓密访河州老乡、驻防兰州的马福祥,劝其按兵不动,拥护革命。


紧接着,清政府在甘肃的统治,忽喇喇似大厦倾。


随后,水梓比杜甫还忙,又马不停蹄筹组临时议会。


1912年3月,甘肃省临时议会成立,名士李镜清当选议长,水梓为议员。


好景不长,新旧势力斗法,羖鹿放屁羊不服,李镜清被下课。


6月6日,议长李镜清在临洮老家遇刺身亡。


在榆中兴隆山郁闷散心的水梓,听到消息,晴天霹雳。


他已被列入死亡黑名单第一号,连夜东逃北京。


短短3个月,他梦寐以求的民主政治,遭到无情的嘲弄。


这年夏天,局势稳了下来,京师法政学堂重新开学。


在北京宣武门外的湖广会馆,孙中山的演讲,让他热血沸腾。


胸怀一轮红太阳,何惧严寒与冰霜。


民主法治,就是他的红太阳,不忘初心,继续前进。


1923年8月,水梓担任北洋政府的国宪起草委员。


他隐隐感觉到,民主政治的理想,终于可以更进一步了。


没想到,大家对宪法草草了事,完全是哄人的把戏。


后来,一个甘肃省居然出现两个主席,可笑可气。


1946年、1948年,水梓参加制宪国大、行宪国大。


他的西部开发、边疆人才从宽录取、民族自治等提议,获得通过。


他最后一次对法治发表意见,是1957年。


他在《光明日报》发文——《士与“恕”》,建议不要过分强调知识分子的阶级成分。


6月7日,刚过完73岁生日,甘肃省委召集“政法座谈会”。


毫无思想准备的民主人士水梓,即兴发言,洋洋洒洒。


他提出:


纲领性条例不能替代法律,尽快制定刑法、民法、诉讼法等草案;


综合大学应开设法律系,急需开办政法院校,培养政法人才;


加强对民众的法律教育,违法必究、依法办事;


法律不能“灵活运用”,旧有的法律仍有参考价值;


立即纠正冤假错案,对办案人员追究责任……


这一通毫无顾忌的发言,成为他人生悲剧的导火索。


辛亥期间,甘肃民主法治实验的失败,让他明白:开启民智,头等重要。


他发下宏远:既然搞不动政治,我就搞教育。


1914年,水梓受甘肃法政专门学校(兰州大学)校长蔡大愚邀请,讲授中外法学。


当时教材匮乏,他自编《比较宪法》等多种讲义。


从此,水家与兰州大学结下不解之缘。


儿子水天同、水天明是兰大老师,孙子水均益是兰大学生。


1915年,在甘肃省立一中教学的水梓,奉命筹办甘肃省教育会。


1916年,他进京参加全国教育会联合会第二届会议,这在甘肃是头一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甘肃的教育,早已被发达地区甩了十条大街。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天津、济南、上海,南通、南京、杭州……


一个月的时间,他卯足了劲,如饥似渴,入脑入心。


1917年,水梓担任甘肃省立一中校长,就是后来的兰州一中。


他对照东南部的名校,对省立一中进行大胆改造。


首先要求学生全部住校,加强早晚自修和体育锻练。


然后对校园进行整容,申请水源,栽树种花。


为了驱散弥漫校园的满清遗风,他经常登台演讲,鼓吹新学。


深刻的思想,风趣的话语,受到广大师生的热捧。


他为省立一中拟定了校训:弘毅。


从此,自由活泼、不拘一格的萌芽,在校园中肆意生长。


1918年,省立一中举办运动会,在甘肃尚属首次,引来无数围观。


1919年,教育部在全国选取12人,组成欧美教育考察团。


水梓乘坐“柯立芝总统号”客轮,乘风破浪,从日本横渡太平洋。


美国、英国、法国,他一路看了个饱。


走学校,进工厂,登险峰,涉大水,根本停不下来。


这次欧美之行,再一次颠覆三观,脱胎换骨:


我们要有更多的文化馆、博物馆,滋养出新国民;


妇女是半边天,也要像男子一样读书求学;


不做东亚病夫,发展体育运动,增强国民体质……


回到家里,他决定送长子水天同去清华留美预备班。


1922年,他因“人品学识均堪重用”,担任省政府秘书长。


1932年,水梓名列省政府八大委员,兼教育厅厅长。


手握重权,重操旧业,他要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他提请省政府,对办学得力的县长,褒扬嘉奖。


更新规章制度,缩小与东南先进省份的差距。


推行全国统一的课程标准,发展女子教育;


筹办甘肃学院医科及附设医院,划拨雁滩荒地做实习基地;


积极派遣甘肃学生,到日本、欧美公费留学;


建立甘肃省科学教育馆,普及科学技术教育;


全省各县建立民众教育馆,提高全民文化素质。


看人挑担不吃力,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成绩,在今天看来,不就是批个字、盖个章、拨点款的事么?


可是,在百废待兴的年代,尤其是贫穷的甘肃,办起来比毛不易还不易。


虽然是名厅级高官,但在大家眼中,他始终是个教育家。


在皋兰山下红山根,国际标准的运动场落成,西北唯一;


发出“研究改进艺术教育”通令,选派艺术人才外地求学;


调查兰州市名胜古迹古物,登记列表,并订立保护办法。


为了表示尊师重教,他给教育界人才画像,贴在教育会墙上。


每逢年关节日,他让上学的子女携礼品、持名片去拜谢老师。


兰师附小一位老师说:“教育厅长如此尊重我们穷酸,我们只有乐育英才,以图报答!”


虽然身居高位,水梓并没有把做大官当做人生理想。


乌烟瘴气的政坛,让年过不惑的他,心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


1936年,多次请辞后,他获准离开教育厅。


但是,他始终没有闲下来。


筹建甘肃银行,创办省慈幼会,忙得不亦乐乎。


抗战期间,兰州成为战略枢纽,地位仅次于重庆、昆明。


水梓任甘肃省中苏文化协会会长,作俄语翻译,奔波于苏联驻兰州总领事馆。


后来,他被任命为甘青宁考铨处处长,为西北地区选拔文官。


水处长说话如雷,风趣幽默,出现在各种场合登台演讲。


1946年,抗战胜利一周年,兰州“忠烈祠”千人公祭。


为国捐躯的甘肃战士,牌位很少,被一笔勾销。


当时,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和省上领导都在场。


大会最后,水梓当众赋诗,振臂高呼:


陇上健儿赴疆场,英勇杀敌多阵亡。

先烈碑上无名字,一股忠贞万古芳。


领导脸上挂不住,群众连声喊给力,一时成为奇谈。


1948年,兰州“抗建堂”庆祝元旦大会,省主席请水梓讲话。


在这个名流云集、歌颂太平的集会,他的声音很另类:


祝岁无它期,但求物价低,风调雨又顺,五谷更便宜。


这首打油诗,第二天登上报纸,人人传诵。


水先生不光胆量大,酒量更大。


做省立一中校长那会儿,水梓看着甘肃督军张广建很不爽。


有一次,他佯装酒醉,站在衙门口大骂张广建。


张督军设下鸿门宴,安排一帮陪客,想把水梓灌醉当场出丑。


谁料到,陪客醉了好几个,水先生是“酒杯不倒我不倒”。


对待不平之事、不义之人,他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对待朋友和年轻人,他却是人间的四月天。


50岁以后,水梓以书法闻名陇上。


求他写字的人极多,十之八九是素未谋面的青年。


他从不收润笔费,几张宣纸,一瓶墨汁,足矣。


周末,他钻进书房“寥天一室”,整天不出偿还书债。


水梓酷爱辩论,常常呼朋唤友,一起玩奇葩说、吐槽大会。


他有个超级怼友,是书法家、诗人许承尧。


1924年,这位朋友挂冠而去,归隐黄山脚下。


10年后,水梓去南方,专程看望许承尧。


许先生大喜过望,感慨万千:


廿载金城旧酒徒,五千里外过门呼。

掀髯乍见翻疑误,执手相看各略癯。


这次老友记,水梓请画家范振绪绘成《黄山访旧图》挂在书房。


因为心直口快,掏心掏肺,文化圈内把水梓比作“史湘云”。


他喜欢交游,官员、学士也都想认识水楚琴。


他的朋友中,有于右任、朱绍良、张治中、鲁大昌等文官武将;


有杨巨川、慕绍堂、高一涵、冯国瑞等学者大家;


有许承尧、范振绪、张大千等书画名家;


有喜饶嘉措、释月庵、水崇逊等佛教人士;


还有一群河州籍的老连手:邓隆,裴建准,牛载坤……


外省来的文人学子,都喜欢到煦园找楚老,大碗喝酒,大声读诗。


在兰州,“我的朋友水楚琴”,成为一种高雅的象征。


小时候,水梓放学路过一家公馆,几株蜀葵花探出墙外。


那一簇簇鲜红夺目的花朵,惊艳到了他。


趴上墙头去摘,主人怒见花贼一声吼,少年从墙头摔下。


他撒腿狂奔,逃了个之乎者也大吉大利。


少年想,如果我有一座大花园,该多美!


1917年,水梓在皋兰山下的颜家沟,买半亩菜地,修建房屋。


20年后,这里成了兰州著名的水家花园——煦园。


园中有假山、池塘、照厅、佛堂,郁郁苍苍,繁花似锦。


楼台亭阁,名字都特别诗意,而且有名家书法加持:


煦园客厅,是戴季陶题写的“坐春轩”;


许承尧写的“吹万之亭”,黄文中写的“爱晖簃”;


邓宝珊写的“留云山馆”,于右任写的“逍遥堂”;


还有,桃李门墙、寥天一室、烟雨楼台、退乐堂、寿山堂、醉棋亭、平庐……


光听这些名字,就已经醉了,简直是一座大观园。


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煦园里的花木,来自天南海北,还有美国、德国的舶来品。


煦园的邻居,是苏联领事馆和德国天主教堂,串门走户,你来我往,充满国际范。


对水家人来说,煦园不光是居住之所,更是精神后花园。


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院子里,来过一批熠熠生辉的人物:


于右任、张治中、喜饶嘉措、班禅大师、张大千、程艳秋、常香玉、张恨水……


作为“千龄诗社”“和平诗社”主持人,水梓的煦园里经常高朋满座。


在这里,一群文人武将放浪形骸,思国思家思社稷,赏花赏月赏秋香。


水梓喜欢收藏书画,从明清到现代的名家作品,琳琅满目。


张大千的观音,齐白石的菊花,还有章太炎、胡适送的书法。


除此之外,他的三大爱好:吟诗、写字、听戏。


好朋友易君左,把水梓呼为“西北东坡”。


他自编的《煦园诗草》,有300余首作品。


这是他写给蔡晓舟的一首诗:


扁舟一叶我还家,九曲黄河万里沙。

时有南来无数雁,相倚明月宿芦花。


这是在敦煌,“河西杂咏”中的一首:


万里风沙出肃州, 笛声杨柳玉关秋。

侧身遥望祁连雪, 相映月光上白头。


1948年夏天,水梓陪着知己张治中,去榆中兴隆山避暑。


这是留在“喜松亭”上的对联:


静调琴韵听流水,更历岁寒爱老松。


他是个骨灰级戏迷,秦腔、京剧、豫剧,无所不好。


兰州有明星演唱会,他不会落下一张票。


遇到好听的段子,他自唱自演,单曲循环乐无边。


他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每天清晨,浴手焚香,诵经拜佛。


但是,他不戒荤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和平日报》周刊,这样介绍水梓:


“从他的一生,可以看出一部近代中国史和一部中国西北史,而他的文学家的心情,政治家的风度,教育家的态度,哲学家的见解,几熔为一炉”。


“如果说天下有‘完人’,在西北,我们便要首先推出水梓”。


1949年,风云变幻,很多人的命运,也将急转弯。


春节,水梓在门上贴出春联:“先忧后乐,终和且平”。


他被国民政府任命为考试院委员,没有赴任。


马步芳的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送来台湾机票,他选择说不。


8月26日,兰州解放。


准备挥师新疆的王震,听水梓详细介绍左宗棠的治疆方略。


重阳节,煦园菊花盛开,水家拍了一张人员最齐的“全家福”。


12月,水梓被任命为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


有些人看不惯,街巷中出现“打倒水梓”的标语。


谁也想不到,蝴蝶效应的序幕,已经缓缓揭开。


兰州举办书画展,水梓很认真地写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


这幅字被评为封建士大夫情趣、脱离群众自命清高,不得展出。


不是我不明白,是时代变化太快,一不小心,就脱轨了。


革命的风浪,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1954年,水梓重回历史舞台,成为省政协常委、省“民革”副主任。


他频繁现身各种活动,继续发表魔性演讲。


1957年,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黄河岸边,一个搬砖背沙倒炉渣的七旬老头,叫水梓。


他的子女,也遭到批斗,到河西参加劳动改造。


喜饶嘉措、班禅大师送的铜质佛像,被人倒进火炉。


早年的书信、照片和文书,他含泪默默火化。


世间少了个能言善辩的老先生,多了个沉默不语的木头人。


诗酒酣畅的煦园,从快乐大本营变成一地鸡毛,门前冷落鞍马稀。


残酷的现实,并没有让水梓崩溃,他依然乐天知命。


饿死人的1960年,河西改造的女儿水天长,万幸回到兰州。


一年后,水梓写下一首诗:


梦里人归忆去年,窗前明月共团圆。

破涕为笑全家乐,儿女围炉话酒泉。


但是,现实也刺痛着他: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少年多。


偶有老朋友、学生来看望,他会开心好几天。


1966年,兰州一中的红卫兵小将冲入水宅。


五十余年日记,上千幅照片,数百篇诗文,化为灰烬和纸浆。


水梓的身上,贴上“右派分子”布条,就像小说《红字》里的母亲。


在兰州公交车上,他被愤怒的革命群众轰了下去。


1968年,水梓接到命令:立即搬出煦园,这里要办粮店!


他和夫人,被安置到兰州条件最差的民居——养园巷九号院。


风烛残年的老两口,相濡以沫,打发着最后的光阴。


爱说爱笑的水梓,整天在阴暗小屋中枯坐,仿佛得了失语症。


1973年2月4日,正月初二,西北的冬天,冷风如刀。


春风不来,柳絮不飞,兰州是一座小小的寂寞的城。


在养园巷九号院的小屋中,89岁的水梓,和夫人、小女儿、儿媳、孙女过年。


午饭时刻,老人吃了几口饭,突然呛咳不止……


甘肃第一名流的心脏,就这样停止跳动。


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当年的明月,再也照不见皋兰山下,如画如诗的煦园。


还有,黄河岸边,那个一腔正气、满肚子不合时宜,“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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