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一棵树——一棵柿子树。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一直以来,它就默默的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几十年。今后也许还要继续站下去,站成一段历史。
小时候家里穷,除了泥土和黄沙外,几乎没有什么可玩的。父亲为了让我们不再孤单和无趣,在柿子树伸出的粗干上用一根绳子和一块木板做了个简易的秋千,这着实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乐趣。从那以后,每到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就来到柿子树下,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数着天空中归去的飞鸟。一直荡到村落中家家户户烟囱里炊烟袅袅,母亲过来叫吃饭时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那时候,总是盼着秋天快来,因为到了秋天就可以吃到鲜美的柿子了。
柿子树春天发芽抽叶,到了初夏也只是青绿色的小果子,随着日子的增加,小柿子也就慢慢地长大。只有到了秋天渐渐变大的绿果实才会由黄变红,接着从硬变软。等到柿子一成熟,我们就迫不及待的摘下,坐在秋千上慢慢地品尝。那时候总以为柿子是人世间最妙的美味了。
的确,成熟的柿子色鲜味美,肉质香甜细滑,是老少皆宜的水果。
柿子的吃法不尽相同,一种是农家惯用的手法:捡取秋天还未转红的又硬又大的柿子,洗干净,一层层铺入缸内,再倒入温水,在上面铺上一层柿叶,每天换一次水,三至五天后柿子脱涩,就可以吃到清脆可口的硬柿子了;另一种是比较细致的做法:拣个头大小均匀、已熟而并没有发软的小柿子,去皮后用铁丝串起,悬挂在阴凉通风处,待数日柿子上霜后,再压扁放储在密闭容器里储存一段时间,拿出来就是柿子饼了。柿饼的味道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了;柿子还可以和面做成油炸的柿子饼,味道更是独特。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柿子几乎是农家人最主要的饭后甜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柿子树以及柿子对我的吸引力渐渐变弱。我再也不沉溺在简陋的秋千架上,不再馋涎柿子的美味了。可是柿子树却自顾自的依然开花结果,每年吃不完的柿子便成了我们给亲戚朋友必送的礼品了。
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我们掀倒土坯墙,拆了岌岌可危的土坯屋,盖了一座红砖青瓦房。遗憾的是锯掉了柿子树的一些枝干,因为它挡住了新房的屋檐。父亲看了可惜,就用砖给柿子树围了一圈防水堤。没想到,也许是柿子树报答父亲对它的呵护吧,柿子树有了水资源的积累长得更加茂盛了。有时,母亲还将洗干净的衣物挂在柿子树上晾晒。
后来,我们又在柿子树旁开辟了一块土地,做了一个菜园,里面种上豆角﹑丝瓜﹑黄瓜﹑西红柿等蔬菜,于是,柿子树便成了菜园真实的守望者,日夜默默地站在菜畦的旁边。
再后来,柿子树的枝叶越来越繁茂,站在树下,枝叶举手可触,于是豆角﹑丝瓜等藤蔓植物便沿着竹竿爬到柿子树的枝干上去,在柿子树上开出一树绚烂。
那时候,每逢过年,父亲就在树身上贴一条写有“根深叶茂,出门见喜”的对联,再燃挂一串鞭炮。柿子树的年轮在声声鞭炮中添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到现在,柿子树成了一道风景。凡是要到我家的人都只认这棵柿子树。柿子树照样开花结果,可是果实却早已成了城里人喜爱的食品了。我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捡起落在地上尚且完好的柿子,然后塞进麦草堆里天天盼着它变软;再也不会为了争一个腌好的柿子而哭鼻子了;再也不吵着、闹着让母亲为我们做柿子饼了。柿子树在我的记忆中似乎越来越淡。
几经风霜,柿子树已站成了一段历史。她看着我从满身泥土的丑小孩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她看着斑驳的土坯墙一片片颓然倒下,漂亮坚固的水泥瓷砖房一座座耸立;她看着宽阔的水泥大道在村边一圈圈绕起……她像一位智者,看着世界在她的脚下变幻万千。
柿子树啊,你从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饱经风霜的老人,你不知疲倦的一年复一年的开花结果。你忍受着雷电的袭击,冰雪的欺压;你挑着满肩的伤痛,孤单的站了一年又一年;你夏日当头张开你巨大的身躯,为我们遮挡烈日风雨;你严寒当顶落掉满身的密叶,为我们输送阳光。你是品德高尚的君子,永远年轻!
柿子树呵,你可曾记得你满身的伤痕,那是我用儿时的欢乐换给你的伤痛。
柿子树呵,你可曾记得你手臂上挂着的棉布,那是农民勤劳淳朴的象征。
柿子树呵,你可曾记得你身上的红纸黑字,那是农家人一年的企盼。
柿子树啊,你是风雨中的巨人;是家园的守望者;是农村文化的承载者。
岁月悠悠,柿子树早已成了古老的历史。世界继续沧海桑田。
柿子树啊,当你老时,你是否还记得年轻时的你,是否还能向人们讲起:门前有棵树,一棵柿子树。那是一棵怎样的柿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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