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祖到景帝是西汉皇权的孵化期。王权(诸侯王)与皇权之争,匈奴对汉边境的侵袭。皇权、王权、匈奴三者中,皇权胜出缺少必然的理由。
理性看来三者间的关系,王权取代皇权的可能决定于王权存在的可能。换言之,只要诸侯王依然存在,皇权潜在的风险就没有消失。
汉高祖欲开启刘氏天下,必须从楚汉相争的胜利,转向机会主义集团内部的政治分赃。刘邦没有三代帝王贵族血缘,皇帝就没有理由只属于他。
刘邦是我历史上首位平民皇帝,平民皇帝本质就是机会主义的暴发户。对于暴发户而言,德性与机会的占比德性约等于零。没有德性的暴发户要当皇帝还得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的第一步就是要将机会主义的绝对理性终止。刘邦没有合理的终止方案,分封的形式似乎是个好办法。分封潜在的风险极大,但它可以暂时终止新式的“楚汉”相争。
就如止痛药一样能减轻痛感,但于病却百害而无一利。因为痛感是不健康的良性反应,止痛药屏蔽的是真像,极大的风险就潜藏其中。在没有找到对症药之前,作为权宜之计分封必须进行。
政治不安定因素的诸王,刘邦给他们的选择不多。做出正确选择的只有长沙王,其余七位诸王皆走在刘邦之前。同姓王对异姓王的取代是服用止痛药后,对不健康权力结构的首次治疗,也是争取孵化皇权时间的手段。
“疏者必危,亲者必乱。”造反如否,不决定于血缘只决定力量强弱。皇权打向王权脸上最响亮的一记耳光,是汉景帝对“七国之乱”的平定。从此王权失聪!汉武帝的“推恩令”一出诸侯王便碎片化!
王权取代皇权的可能被彻底拔除,同姓王的倒下与异姓王无异。为了天下安宁不必留下的人,与血管中流淌的血液没有关系。个体生命若夹杂着特别的权力,生命就不再属于生物的范畴。决定汉初功臣和同姓王其寿的不是生理健康,而是政治上的无所作为。
西汉之初,冒顿单于统一了北方草原,建立起庞大的匈奴帝国。冒顿即是“鸣镝弑父”故事的主角,他制造了一种会响的箭——“鸣镝”。鸣镝是冒顿的号令之箭。“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针对的是手下的骑士。
执行军令是士兵的天职,但一定是训练的结果。冒顿的成功在于,最终骑士射出的箭不会偏移鸣镝所中。
射向野猪的箭,射向了冒顿的坐骑,揣摩惜物心理的骑士付出了生命。射向动物的箭,射向了冒顿的爱妻,揣摩恩爱之情的骑士付出了生命。射向爱妻的箭,射向了头曼单于(冒顿的父亲)的坐骑,揣摩最高权力的骑士付出了生命。射向头曼单于坐骑的箭,最终射向了头曼单于,没有人揣摩头曼单于就被射成了刺猬。
鸣镝的极致发挥,冒顿登上了单于之位,建立起强大的草原帝国,西出河西走廊。制造“白登之围”事件之后,一个新的政治名词“和亲”出现。娄敬策以“和亲”缓敌,是“帝乙归妹”记载之后,一次正式的盟约式和亲,也是我历史上严格意义的首次和亲。
“和亲”的本质不是婚姻而是匈奴对汉朝的政治勒索,也可以认为是汉对匈奴的政治贿赂。掩饰勒索或贿赂的财宝是女子在和亲盟约中的价值。嫁去异乡的女儿配上豪华的嫁妆情有可原,对于汉朝而言贿赂变成嫁妆,女子便等同于朝庭的面子。索要个女子总比赤裸的勒索听上去道义得多,对于匈奴首领冒顿而言,女子便等同于财宝和通商。
汉高祖的轻敌开启了匈奴对汉的傲视。汉与匈奴之间维持着一种特别的民族关系——“和亲”。说和亲是种屈辱也未尝不可,但作为政治过渡方案也是汉初几代皇帝的策略。匈奴对汉边境的侵犯,比诸王对安定的影响要小得多。毕竟匈奴无意于刘氏的天下。匈奴的命运与诸王相对,随着诸王的倒下匈奴的末路也将到来。
汉初孵化皇权的路径中,清除王权是唯重之事。近六十年来匈奴就如牛皮癣一般,抓一抓就可以止痒,真正流血的时候不多。汉高祖的怀柔政策因冒顿的远见比较凑效。“慢书辱后”发生在刘邦死后,文字上的挑衅和侮辱是冒顿对汉的鄙视。吕雉小女人般的回信竟让冒顿心生佩服。回赠礼物并接受和亲,正是冒顿对中原文化有限的理解。此亦换来了吕雉专政期间边境的太平。
对匈奴的策略到文、景二帝之时,由缓敌之计转变防胡之策。冒顿之后的几代单于习惯了从汉获得,以至于自以为是的认为力量强大。不讲诚信的和亲让汉廷很恼火,汉文帝与老上单于前有和亲后有交手。
七国之乱军臣单于欲浑水摸鱼,因汉景帝迅速的平定而未得逞。火照甘泉宁毋说是匈奴的强大,不如说是匈奴行踪飘忽掳掠成性的自大。汉的出兵不仅是军事上的防御,更是对匈奴政策的绝大转变。
史载“文景之治”的历史定论,就事实而言似乎可以商确。汉文帝是西汉之初承上启下的皇帝,史载其恭俭无为。事实上,汉文帝应该是城府极深的战略家。
不论是对诸王还是匈奴,战略性的部署和舆论的宣导都出自他的手。“三表五饵”是洛阳少年贾谊提出的建策,也是摧毁匈奴的和平手段。晁错的“移民实边”开汉朝屯兵之先,此皆是汉文帝针对匈奴制定的策略。
从阴谋论的角度而言,凭汉文帝的政治智慧,中行说陪嫁到匈奴是否有怨值得思考。中行说是文帝打进匈奴的一个楔子的可能也许是存在的。“必我也,为汉患者。”是中行说临行前留下的狠话。如此犯上的话更像一段别有用心的铺垫。老上单于在位汉与匈奴的战争记载极少,是不是也另有原因!当然,这只是不得而知的猜测。若真如此,那中行说就是历史上最成功的间谍。
汉景帝与武帝俩父子,是汉文帝战略成功的实施者。前者灭了王权,后者灭了匈奴。换言之,在以汉文帝的战略之下,汉景帝确保了皇权独立,汉武帝传播了皇权的威严。四代汉帝的和亲政策,从缓敌到防胡一路的屈辱到汉武帝开始血洗,灭胡的策略提上日程。
“攘外必先安内”,当开国功臣和诸王逐次躺下之后,外部的敌人匈奴就没有理由再高昂着头颅。汉武帝对匈奴的态度并非天生激进,军事打击取代和亲是汉初几代皇帝微积的功力。西汉政治安定的前提是不给机会主义者机会,这是西汉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景帝亲手解决“七国之乱”的功臣周亚夫,以至于晁错之死也有如此的嫌疑。总之消灭机会主义的种子,是保护汉室皇权的要事。武帝依然坚守了这样的既定方针。
匈奴本来就不强大,从历史来看匈奴对华夏政权的首次影响是西周的覆亡,此时的匈奴只是被利用的角色。他们只是得了些物质上物好处而已,根本谈不上战绩。战国时期匈奴并不入眼,赵、燕对付他们就绰绰有余。长平之战后的赵国,依然能够全歼匈奴十万大军,使其十余年不敢南犯。秦始皇采取驱逐政策。“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匈奴之所以成为汉的边患,在于他们没有政治野心,他们不过是一群打劫的人。在皇权与财富同时被打劫的情况下,皇权绝对重于财富。因为相比皇权财富没了只是暂时的。因此,匈奴表面的强大得益于汉朝内部势力暂未平息。
“推恩令”是扫尽诸王残余灰烬的利器,也是掀开灭胡之策的底气。战争是对外碾压敌人对内制造功臣的机器。西汉之初的六十多年,是消灭战争制造的功臣年,也是西汉在德器中纯化德性的时间。
汉武帝当然不会在此走回头路,“李广难封”就是写照。武帝要建立起一支能征善战,且没韩信、彭越之徒出现。建功之后的骄横,似乎是人性的黑洞。如何走出来,汉武帝在此可谓是集大成者。
多国体系时代士兵出于贵族,他们都是城市户口。“楚汉相争”项羽带领的八千弟子,田横的五百壮士都属此类。项羽麾下农村户口的韩信是个临时工的画面,与田横的五百壮士的壮烈场面本质上没有区别。也许,历史上贵族士兵与雇佣军的不同可见于此。
第一个建立雇佣军的是吴起,第一个将雇佣军发挥极致的是汉武帝。从贵族军队向雇佣军的演变,最少经历了汉初的机会主义军队。刘邦带的是一支前无古人的军队,他们既没有血缘凝结的德性,也没有崇高的人类理想。所以,他们是西汉之初的最大麻烦。
武帝一手操纵着国家大权,一手将军队转变成他个人指挥的雇佣军。他用匈奴人和越人建立起,服从于他指挥的雇佣军——“胡骑”和“越骑”。二者是汉武帝创建的“八校尉”中的两支。
八校皆属精劲之旅,其中胡骑、越骑尤为精良。武帝之时是汉德器最为丰满的时节,八校尉可谓是其根本的力量。“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虽是文学上对汉与匈奴战争的骄傲总结,但从此匈奴一蹶不振,王庭远迁漠北确是事实。
卫青本是奴隶出身,汉武帝将他培养成大将军。他到底是汉廷的大将军还是武帝私人的大将军。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李广利是武帝的小舅子。客观地评价他们不仅工作态度端正而且能力超群。不论是谁的大将军,唯才是用是武帝用人的特点。独断专横的帝权是其背后的支持力,因此唯才是用并不见得公平,皇帝武断的倾向必然隐藏其中。
李陵难归包含着武帝的武断,因为他担心一旦为投降打开一个缺口,雇佣军将不可收拾。司马迁受刑与李陵投降与否的辩论无关,他一开口就输了,因为朝中的大臣早已学会借匈奴之手杀人。以史官之名奋笔直书的时代过去了很久,雇佣军的时代自有一套规则。也许,武帝就是规则的创造者。
张蹇出使西域意料之外的成果是“丝绸之路”。中西经济文化的交流从此开始,大月氏、乌孙、龟兹、大宛等国名从书中走向现实便在汉武帝一代。沿途传播的不仅是中原文化还有汉朝威名的远扬,天汉或大汉的称呼名副其实。文化有着战争无法取代的功效。天汉是文化的天汉还是武功的天汉,武帝用特殊的方式做出了回答。
“轮台罪己诏”是武帝的创举,与秦始皇死不认罪相比武帝要开明得多。穷兵黩武只会血流成河、劳民伤财。武帝若是走在武力征服的路上,随着匈奴退居漠北,战争呈现出的是无功势态。
因为,此时的敌人不在是匈奴,而是武帝内心的绝对理性。司马光认为汉武帝“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在于反省。文化与武力应该互为背书,天汉既不只属于文化,也不只属于武功。天汉属于武功和文化相互反转,“轮台罪己诏”即是反转的标志。
l武帝之后匈奴无力崛起。汉宣帝时期,匈奴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臣服于汉朝,昭君出塞便是嫁于南匈奴单于,此后60余年汉与匈奴保持了和平。汉元帝建昭三年,北匈奴郅支单于被西域副校尉陈汤斩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时代强音由此发出。
自此,汉匈战争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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