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盖伟元
亲爱的，当你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时，你就自由了。
好人是最容易做的，你做了99件坏事，然后做了一件好事，你就成了好人。好人是最难做的，你做了99件好事，然后做了一件坏事，你就成了坏人。
坏人一生为恶，只需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好人毕生行善，却因一念之差，沦为千夫所指。人好坏的标准并不平等，如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几年前，我突然怕别人说我是个好人，正如很多人怕别人说他是个坏人。因为我真心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并不觉得做一个所谓的好人是划算的，并且我相当质疑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好人，什么是人们眼中的好人，以及人们眼中的好人又意味着什么，我有着自己的做人标准。
很早的时候，因为好玩，思考信仰，想过宗教的问题，妄图弄明白到底谁是所谓的正宗。后来搞清楚了，答案竟简单的令人发指，信仰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完全取决于你是诞生在罗马，麦加，还是特拉维夫。而我出生在中国，所以天然就是无神论者。这根本不是选择的问题，只是随机的结果，仅此而已。
我恰巧成了我，你恰巧成了你，他恰巧成了他。我恰巧是一个中国人，正如乔丹恰巧是个美国人，伊丽莎白恰巧诞生在不列颠。然后，我们就像打开了的薛定谔猫咪的箱子，一旦你降生，你已被天然安排好了一切—你的国家，你的地域，你的出身，你的文化。
你降临在了你所属的文化里，也降临在了你所属的规则里，这个世界，无数的规则徘徊在它的领地时刻迎接着每一个降临在它土地上的人们。如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流淌进你的血液，渗入到你的骨髓，每一缕毛发，每一根血管。彻底控制你，塑造了你的雏形，也极可能是终生的模样。
它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禁止做什么，做什么会得到最大的嘉奖，做什么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并时刻通过周遭的人们做着即时的审判，你和所有人一样，是所有人的审判者，也和所有人一样，是所有人可以审判的被审判者。而那些做的好的人，则被人们光荣的授予一个称号，好人。
好人只是准守规则好的人。
在我们这个国度里，它告诉你，男人就该坚强，绝不流泪，哪怕磕的头破血流，四脚朝天。男人就该勇敢，仿佛天生神力，时刻准备单手屠龙。男人就该忍着，哪怕委屈的六月飞雪，指甲也得给我扣进血肉里。
它告诉你，女人就得柔一点，弱柳扶风，拆掉你所有的骨头，博一份怜香惜玉。女人就得勤俭持家，仿佛是天生扛着扫把，披着抹布被上帝派到人间特意来打扫卫生的。女人就得性格收敛，羞红了脸，那不仅是美了，简直是天使亲自下凡了。
我们的规则简单的只有一个要求:听话。不管男人女人你必须得听话。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七姑八姨十六婶的话，听老人的话，听大众的话，听专家长辈的话。你还小时，你听话，他们抚摸着你的小脑袋，格外亲切的喊你乖宝宝。你大了，你听话，他们向你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个好人。你唯一不能听的就是自己的话。你简单到只需要两个东西，俩听力极好的耳朵和一双粗糙能干的大手。
人们并不期待所有人都能成才，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有出息。但他们希望你能做个好人，否则你就准备好随时迎接他们全方位立体式360度无死角打击吧。
一个社会的规则并不总是一成不变的，这决定了一个好人的标准也是不断变化的。作为一个男人，若我出生在200年前的大清，胆敢剪个锅盖头，必然会被炸毛的老太爷拖进十八胡同打成土狗。但如果今天，我要拖着敲着屁股的大辫子在广场招摇过市，也必然会被跳舞的大妈用恶毒的眼神盯死在耻辱柱上，还得暴尸7天，杀鸡儆猴。
同一地域，时间纬度的差异，诞生了完全不一样的好人，或者说坏人。现在让我们转一下地球仪，从不同文明的脉络里寻找下好人。诚如中世纪的人们憎恶女巫，现代人普遍讨厌不守时的人。让我们姑且粗略的把守时的人定义为好人的重要表现。看看是否能侥幸寻找到好人的具体统一标准的蛛丝马迹。
如果你和各国朋友约了下午3点肯德基吃炸鸡，你发现，只要迟到一分钟，正襟危坐的日本的朋友便会不太高兴。德国的朋友提前10分钟就抵达了现场。沙特朋友半个小时后才挺着肚子出现。那个说会晚到5分钟的马来西亚朋友，整整拖了1个时辰。而印度的朋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对此印度小说家R·K·纳拉扬曾写道：“在我们这样的国家，人们关注的是永恒，几乎注意不到时间的小碎片。”
就像这个世界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个世界也没有相同的规则，更没有不变的规则。假设有好人，也没有一样的好人，也没有不变的好人。
更准确的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好人。就像你不能指着一头阳光下正温情脉脉舔舐小狼的母狼说，它是好的。因为下一秒，它将如幽灵般拎咬断头颅哒哒滴血的奶兔出现在你的视野。狼就是狼，没有好坏，人其实也是一样，好人这种东西，就像肥皂，奶酪，腰带一样，人造物而已，就是人为造出来的，仅此而已。
标榜自己是好人，其实只是本能附应所在社会的规则而已。人是群居动物，需要被群体接纳，需要认可和安全感，不被排斥和驱逐。但人真的好吗？我指的是所有的人。去看看由Kyle Patrick Alvarez执导2015年上映的真事件改编的《斯坦福监狱实验》，任何人离十恶不赦的恶棍的距离只有6天。
人性是决然经不起试探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之所以看起来不恶，其实是因为在普通人的一生中很少出现那种能使他们瞬间现形的极大诱惑。仇视金钱的人，往往是因为没有钱。当10万，100万，1000万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做狗都行，海誓山盟更是不堪一击。去看看几千年来的帝王史，当权力的诱惑足够大的时候，杀兄弑父，坑妻害子，那简直都是必然。
宣称自己是好人，背后付出的巨大代价其实是很多人没有认真思考过的。
首先，你成了流水线的商品，被打上了无数的标签，你必须按照要求时时刻刻禁锢修正自己，打造人们喜欢认可的模子。其次，你活成了一个特别在意别人评价看法的人，这也意味着任何人几乎都可以藉此操纵你，批评你，你就伤心，污蔑你，你就暴跳如雷，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你的形象。你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最为宝贵的东西—自由意志。
此外，还有一个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的灾难会重击你的灵魂。虽然绝大多数所谓的好人，并不会有太差的结果，因为他符合大众的预期。但那些太在意自己是否是好人的人却直接亲自断送了凤凰涅槃风云化龙的机会。你想，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会有多大本质差别呢？
任何标签都是一种包袱，任何人设都是一种枷锁。禁锢者天然受困，负重者必然迟缓。亲爱的，当你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时，你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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