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在我无休止的生命中不过是弹指一瞬，昏睡中度过，无聊中度过，与天地融为一体中度过。
漫长时光，我回忆过去的次数却愈发的少了，审视内心的次数也并不多，我想不明白为何天必须是玉帝，也不懂为何这世界存在如此多的规矩，都说佛祖是慈悲为怀，又为何忍心将我压在这里五百年。
他的慈悲，他的悯人，是不是都只给予碌碌无为的人类？又或者，不过是口号而已。
我没见过真正的悲天悯人，佛祖在我心中的印象压抑大过尊敬。
天地之大，万里之遥，不过一个跟斗，漫天神佛，不过是些怕事的胆小鬼，没人制得住我，便找到佛祖，那如果我可以斗得过佛祖，是不是就可以换换天？
总所渡人，可世界污浊妖魔横行，谁又渡得了谁？
说我是妖魔，可我不曾害过人，说我是鬼怪，可我不曾违过心，是非对错，我总是分清楚明白，我不曾敬天是因为天地不仁，若神佛少些清心寡欲多些人世温情，是不是我经历的天地也会不同？
谁说妖魔不会思索？谁说我不是悲悯温柔？又是谁规定了只有人才可成神佛？
罢了罢了，不过是些腐朽的规矩和假大空的口号，又有谁真的会为这大千世界的幸福历尽艰险，又有谁肯为他人牺牲性命。
虚伪，所有人都虚伪。
在遇见你之前，我是这样想的。
观音说有一个和尚要路过此地，会救我出五指山，然后让我护他去西天取经。
我当时就想，别说，这世界上还真是有那么几个痴儿，做梦呢。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想啊，这和尚细皮嫩肉的，真能去的了西天？看起来年纪轻轻，一点没有得道贤者的模样，真就是那个命定的取经人？
跳出五行山的时候我还觉得像是一场梦，像我无数次在漫长的睡梦中想象的一样，自由，无尽的自由，天地广阔，任我闯荡，一如当年刚下山的我。
你说不需要我的保护，我高兴的不得了，多好，连最后一重阻碍都被你撤除，这样看来，你长得还真是善良。
也许，这世间真有为别人着想的大善者？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只是我的自由太短暂，禁锢来的突然，我以为那是你耍的花招，可你也是手足无措。
你说你也不知为何，我本该怀疑的，可莫名的，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信，无需证明。
我陪你踏上了征途，你说要一步步的走到西天去，我暗笑你傻。
收服白龙马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之后的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情形，你说要都是如此，你是乐意与我同行的。
你说话的样子真可爱，我想，慢悠悠的，语调温柔，却令人信服。
有我在，你又何苦害怕西去之路？
你很罗嗦，总问我飞着累不累，总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总念叨着你的那些佛家真理。
开始的时候我嫌你烦，后来的时候又嫌你说的不够多。
我总想，十万八千里，为何偏要一步步的走过去？
你说每一关都是劫难却也是辨明内心的机会，你说也许会有动摇，可佛家真谛就藏在这每一步里。
好吧，我陪你走还不行吗？脚踏实地我不习惯，但是慢慢飞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遇到八戒和沙僧的时候，你说要杀他们先杀你，结果你一不小心把人给推了下去，你站在悬崖边上，恍惚的问我是不是杀人了的时候，我真想好好地嘲笑你一番，可看你慌张的模样，我却笑不出来。
放心，我们都是妖魔鬼怪，哪会这么容易就死。
我安慰你的时候，你说从未觉得我们是妖怪。
那时候，你还叫我尊上。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反复琢磨。
后来，你开始叫我悟空，我真喜欢，你说一次，我就笑一次，当然，你看不到。
我原以为，咱们四个一路笑笑闹闹打打怪，也就到了西天了，可我不曾预料，这一路的艰险，超出我的想象。
你说我和你很像，总是固执的相信眼前所见所想，却不知，我是信你的，而你，从不曾信我。
我知道啊，你看不见那白骨精的真身，所以你念了紧箍咒我也不曾怨你。
你爬上山顶来劝我，说我们是被西行路穿起来的珠子，我看着那念珠，很想问你，那我们是不是挨着的两颗。但我没问，我说那白色的一定是八戒。你笑了，比星星好看，比月亮皎洁，比日光璀璨。
你与我的固执，终究还是害了彼此。
最后一棒，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想，即使你怨我骂我恨我，我也是定要这样做的，我要保护你，天涯海角，直到西天的尽头。
而你，停了咒语，让我走。
我曾经以为的那些最坏的结果，甚至是我因为这紧箍咒而丧了性命那样想一想都可笑的结果，都没发生。
那一刻我才明白，最让人绝望的，是你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救我又抛下我？
小和尚，我一生寂寥，只有你，吵得我头疼，可你为什么突然就不吵了？
我想了很久，到底哪里有错，却没有答案。
最终，你是对的，我也是对的，只是似乎，我把你放错了位置。
你不是我的小和尚，是我的师傅，不，你是我们三个人的师傅。
观音说，你修了九世，才修来了你我这一世的师徒缘分。
可是小和尚，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师徒缘分。
佛说，一念成魔。
为你，宁可疯魔。
你要度化白骨精，好；你要去西天，好；你要我成佛，也好。
慢慢取经路，我终于承认世上存在真的慈悲与良善。
它存在你反复吟唱的经书里，它存在你偶尔跳脱的语言里，它存在你手中的佛珠里。
最后，我叫斗战胜佛。
放下执念，你我都可成佛。
而我，放下执念也放不下你，我的佛，就是你。
小和尚，你可能不记得了，最开始，我从不叫你师傅，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对天下人怀的慈悲，是因为你的慈悲。
若有机会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是你取经路上遇到的妖怪之一，那样我就可以放任自己，拦住你，留下你，拥有你。
即使，身死，不悔...
「完」
文/古风沐沐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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