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论
河水因岸泛滥
忘却因记住存在
想要而没有会更加喜欢
草木只认牛羊
只穿卑微贫寒衣衫
爱一滴露水就是爱上大海
悖 论
我心里住着一个孩子一个老人，一个爱动一个喜静，
更多时候拌嘴、吵架、齿轮咬着齿轮
一个卖了长矛买回盾牌、一个骑着土墙远走天涯
背道而驰，把高更的白马换成黑马
偶尔和好，是我走神忘了他们
突然想到米勒和拉斐尔，想到拾穗人与哲学的婴儿
我不知道喜欢谁？谁离我更近？
我只能一会儿变老一会儿变小
混在一老一少之间像中介或掮客
周旋、劝说、按月支取一些活命的碎银
草8斤
卑微。低贱。轻是重量
如灰烬再生就是火苗
隐去刀痕，低眉顺眼活下来
我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
谁喊一声，我都会答应……
读笛卡尔
我思故我在。说这话时
他正饥饿？还是刚吃过牛排？
存在先于哲学；等于即将消逝
唯心与空想危险而美
像下坠的石头变成云彩
读兰色姆《文学史》
艺术趋于完美也止于
完美。相比浑圆的果实
我更爱它虫蛀的斑点
遗憾已经发生正在发生
住在伤口里的河流与山脉
从不雄辩；只与挞伐者对视
像邻居，像双桅的白帆
吾日三省
三餐减为两餐
三件事没办成一件
道声晚安却一夜失眠
想念故旧常常忘了名字
老是疑心没锁门
散步回来却未带钥匙
挤公交或地铁期待有谁让座
小朋友喊大爷心里难受
想快些走，反而总是落在人后
怎么啦？无辜的灯又替我黑了一夜！
歌谣·达坂城
以坎儿井的泉水浇你的瓜秧
以绿洲上的青草喂你的牛羊
用胡杨木打造你迎亲的马车
用红柳丛护住你水晶的葡萄
一只手鼓扬起那一百里歌谣
一百条辫子旋动一千年舞蹈
最深的爱情长着最美的眼睛
她最先看到你的白发和皱纹
行 李
欲望少了，心却更加充实
把伸出的手缩回来
扪心自问者常常无愧！
高蹈的火焰，低烧的灰烬
眼前的光芒剩下身后的黑暗
我只是一粒灰尘与此无关
游离、飘移或者坠落
无谁在意无谁看见也无碍世界
无声无息无足轻重而存在
恰好是我背得动的行李
拟童谣：火车
画一个蜗牛样的火车
又慢又小，我能追上她了
扎两条小辫子长两粒小虎牙的
火车，我能领着她一齐跑了
画一个“呜呜呜”爱哭的火车
我会哄着她笑，笑得眯眼的火车
走了又回来，刮风下雨的火车
我画下蓝铁轨绿车厢白烟雾
画一声汽笛，悄悄涂上心疼的颜色
潜行之光
我爱石头的裂纹与擦痕
爱隐忍无语；爱蚂蚁背上的
米粒、灰尘；爱弯腰的水龙头
滴着水，如爱饥饿和珍惜
我爱柔软的心、冥想的眼睛
等于爱印花粗布上缀满的星星
为美闪烁为爱沉重；我爱你的灯盏
背对喧哗，独守暗夜的寂寞
事 件
一只狮子向我问路
我指给它老虎的住处
之后，林子那边大风骤起
整座山冈都在走动
想逃却被一枚松果击倒
我看见那只松鼠翻白的眼睛
心 像
她那么小，用豆芽般手指拽我
用米粒样眼睛看我，用三岁？两岁？
或者一岁的声音喊我：外公
她爱吃糖，我就叫她甜甜、要喝水
就是我的蝌蚪，我想弯下身子
抱抱她，她多像小时候我的女儿
亦远亦近的感觉？幻象？偶然或必然相遇的老人和孩子
我似一只离群、落单的山羊
不想吃不想喝，只想念着一只羊羔
直到黄昏降临，直到胡子像一把衰草
素描：两只小羊
两只小羊一面草坡
云浮上来，披在身上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说
你吃草我也吃草
残雪触动返青的口唇
活着。相互靠近
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说了
简单的爱会脸红
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童 话
林边，两个雪人
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
手拉手挨得很近
小一点的含着糖果
糖纸像蝴蝶，落在大一点的手上
黑眼睛和红鼻子相视笑着
母女或姐妹？上学还是去看外婆
树上那只小松鼠也许知道
揉着眼，悄悄抛下两枚松果
推 理
被风吹的芦苇被风摇摆
被水推送的船只被水搁浅
银子加速心跳，如果也止于
心跳，人先会瞎了眼睛
崩溃始于高处，灯下暗影
是光芒弃在身后的衣衫
尘土、草木和蚂蚁从不喧哗
卑微与安静，是它们怀抱的大海
献 诗
我喜欢米粒，是爱最小的
蚂蚁；喜欢白菜萝卜
是爱简单的叶子和露水
喜欢一个人，是爱上他的
缺点和失败；喜欢虚幻的美
是爱尘世中深陷的足迹
偶尔，也会自己喜欢自己
是平庸的人爱着平庸
是记住我和忘记我一样容易
新现象学
物质坚硬。眼泪和心
也是。把丝绸比作石头
是残酷的；什么缺失？
什么沉沦什么加速度？唯有银子
不变。一边闪光一边生锈
在幸福园的菜畦里
遇见一位老妈妈，很像我的母亲
她弯腰锄草，一边把菜秧扶上藤架一边笑着问我
从哪来到哪去？那眼神和关切就是我的母亲
一只蝴蝶飞来，两片叶子样落在她肩上
身后的豆蔓和花朵弥散着青草气息
稍远处，是吹风的杨柳、是萨克斯曲
吹送着这个春天《回家》的背影
多么美好，推开柴门是家；多么温暖，喊一声母亲是家
就像春天就是，春天来了
就像那么好的事情，我想看就看到了
野荞麦
最小的叶最淡的花最黑的籽粒
在最短的时间里守住最久的秘密
是回避是拒绝是落荒的逃离
在最偏远的地方自己爱着自己
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的人
把该珍惜的舍弃将该记住的忘记
一生简单到仓促渺小到卑微
最后被风带走又被风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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