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兽首玛瑙杯)
这是一只用玛瑙雕琢,并采用高超锻造技术,与黄金巧妙结合的酒杯,被考古学家命名为“镶金兽首玛瑙杯”,自1970年10月5日在基建工地被意外发掘出土后,它便被列为严禁出国展出的文物之一,这是来自唐朝的皇家御用之物。
玛瑙杯晶莹剔透,经千余年的地下埋藏,它依然光洁如新,仿佛是刚从能工巧匠手中诞生。
国宝玛瑙杯的出土地是陕西西安何家村,经考古学家及历史学家考证,何家村所处位置在唐朝时期属于长安城兴化坊,这是长安贵族聚居地,皇亲贵戚、文武勋臣都在此居住。
(何家村唐代窑藏位置图)
他们沉醉于纸碎金迷的生活,虽是凡人,胜似神仙。
“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
到处爇红炉,周回下罗幂。
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
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汗滴。”
多少百姓饥寒交迫而死,流离失所无立锥之地,贵族们却毫无窘迫之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奢糜贪婪,会令人短视,甚至成为驼鸟,只知道把头埋起,对问题视而不见,对危险充耳不闻。
唐朝自玄宗天宝年间已是危机四伏,统治集团却截然不知,多少仁人忠臣的劝谏都成逆鳞之言,被杀被放逐,被迫远离朝堂。
谄媚之徒如李林甫、杨国忠相继占据相位,排斥异己,闭塞言路,唐玄宗老迈昏聩,自以为是,安禄山见有机可趁,认唐玄宗为父,杨贵妃为母,一边讨好他们,一边扩军练兵,积聚反叛力量,终于在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发动叛乱,战争持续八年,安禄山死后,部将史思明接过反叛之旗,继续作乱,这场浩刧史称“安史之乱”。
昔日繁华盛唐不复存在,唐玄宗逃至四川,太子李亨在亲信拥戴下,于灵州(宁夏灵武市)即帝位,为“唐肃宗”。
唐朝从肃宗起,藩镇割据之势完成定势,后来的皇帝们还想恢复祖先的中央集权的大一统荣光,不断努力去平定藩镇之乱,肃宗、代宗、德宗,摁倒了葫芦瓢又起,藩镇反叛之势此起彼伏。
(唐朝藩镇形势图)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天下兵马大元帅李适即位,为“唐德宗”。别看他的名头挺响亮,又是大元帅,又是皇帝的,但真正能掌握的,能调动的军队太少了。不过,最初几年,唐德宗有鉴于前朝大宦官李辅国的危害教训,他对宦官严加管束,不给予他们任何实权,反而是信用文武百官,颇有一番中兴气象。
面对藩镇割据的形势,唐德宗着手进行“削藩”,急于求成的做法,引发了诸多藩镇节度使的不满。
建中二年(781年),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薨,其子李惟岳要求唐德宗任命他为新任“成德军节度使”,以子承父职,但被唐德宗拒绝。德宗本意是想借老节度使的过世,由朝廷任命官员继任,这样就可以将节度使职权控制在中央政府手中。但李惟岳恼羞成怒,联和“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及“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共同举兵谋反。
唐德宗命“幽州留守”朱滔、“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等平乱。他们最初效忠唐中央政府,军事行动也取得节节胜利。起兵谋反后不久,李正己病故,其子李纳继承淄青节度使职位,被围困的梁崇义则在被李希烈部打败后自杀,李惟岳部下王武俊叛变后,将李惟岳杀掉,向朝廷请降。
四镇中只有“魏博节度使”田悦仍在对抗中央,但已孤掌难鸣。
不久,唐德宗授王武俊为“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恒州刺史、恒冀都团练观察使”,实封食邑五百户,官职不小;朝廷又任命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康日知为“深赵都团练观察使”,命朱滔回镇幽州地区。
而朱滔要求拥有深州,但被朝廷拒绝,因此怨恨朝廷。王武俊则认为自己诛杀李惟岳,功劳在康日知之上,却没能得到节度使的职位与赵定二州,心中也十分不满。
本已经处于劣势的田悦,敏锐地嗅探到对手的心里变化,他把握住机会,成功劝服朱滔、王武俊倒戈叛变。王武俊、朱滔转身一变,由效忠朝廷变为与叛军沆瀣一气,他们率兵救援“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纳。田、李在“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等人的征讨下,势力已经衰弱,绝望之际,得到了王武俊、朱滔的襄助,得以迅速恢复元气。 随即四人狼狈为奸,形成同盟,各自称王。
建中三年(782年)秋,朝廷任命李希烈为“检校司空,兼淄青节度使,新罗、渤海两蕃使”,让他讨伐李纳。李希烈表面上假意讨伐,暗中则与叛军私下联通。朱滔、田悦、王武俊、李纳称王后,多次派使者联络李希烈,期望与他建立同盟,李希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对朝廷没有忠心可言,见时机到来,他也自称“建兴王、天下都元帅”。如此一来,黄河下游的藩镇叛乱越演越烈。
建中四年(783年),朝廷任命李勉为“淮西招讨使”,哥舒曜为“淮西副招讨使”负责讨伐李希烈。四月,哥舒曜率兵驻守重镇河南襄城,多次与李希烈作战,都没有胜利。
八月,李希烈率军二万围攻襄城。“淮西招讨使”李勉令唐汉臣与刘德信率兵作为哥舒曜的援兵,前往支援作战,皆大败而回。
九月,唐德宗为解襄城之围,命各路仍然效忠朝廷的节度使率军前往讨伐李希烈。
十月,“泾原节度使”(泾原即今甘肃泾川北)姚令言率军从驻地开往前线。时值隆冬,将士们衣甲单薄,军粮供给又出问题,军队行至长安附近浐水,朝廷派京兆尹王翔来劳军,带来的只有粗米糙粮,本就对朝廷征招不满的士兵们,怒火冲天,言道:
“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旧唐书.姚令言列传》)
平叛的军队瞬间转变成叛军。节度使姚令言难以管束,叛军兵指长安。唐德宗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府库中调拨物资,赏赐给将士,此举更加引发众怒,泾原叛军认为皇帝根本不关心边塞士卒,守着金山宝库,轻易调动战士们去遥远的东线去送死,从来都是吝惜赏赐,难以令人效忠。
他们决心占领长安,抓捕皇帝。
形势危急,姚令言派人火速报告德宗。德宗听到讯息后大惊失色,马上命令再赏赐泾原士卒布帛二十车。但为时已晚,叛军已经斩断城门,攻入城中,陈兵丹凤楼下。
当天,德宗仓皇出逃,叛乱士卒大肆掳掠了京师府库财物,长安城又一次遭受浩劫。
就在姚令言报告德宗军变的消息后,德宗也采取了两手准备,命人前往劳军,同时宣布长安城戒严,要求各府衙部门管好府库,严防生变。
租庸调使刘震,住在长安城西明寺的东边,也就是现在西工大附中东侧何家村附近。接到命令后,他把用于租庸调的金银罗锦搜集起来,先行用二十峰骆驼运出长安。接着他再把珍品器物随身携带,想走出长安城后找个安全地方保存起来。
但在他出城时,守卫城门的叛乱士兵将城门占据,严禁城内外人员走动。刘震只好折返回到家中。
时间紧迫,刘震思索之后,便迅速把这些宝物存放在两个高65厘米、腹径60厘米的巨瓮中进行掩埋,宝物多瓮不够,他又将部分宝物藏在一件高30厘米、腹径25厘米的大银罐中,埋在瓮边,仅埋藏金银器就达265件。珍品当中,有我们最为熟悉的“鸳鸯莲瓣纹金碗”、“鎏金舞马衔杯纹仿皮囊银壶”、“ 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鎏金双狮纹银碗”等国宝级文物珍品。
(鸳鸯莲瓣纹金碗)
(鎏金舞马衔杯纹仿皮囊银壶)
( 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
(鎏金双狮纹银碗)
能够看出,刘震肯定认为兵变不会持续太久,他会很快返回处置这些宝物的。
当时,前太尉朱泚被罢官,闲居在长安晋昌里。当天夜晚,叛军商量道:“朱太尉被罢免已经很久了,如果迎立他为主,则大事可成。”于是他们强迫节度使姚令言率人前去迎接。拥立朱泚为主,据守长安城。
《旧唐书.姚令言列传》载:“时太尉朱泚罢镇居晋昌里第,是夜,叛卒谋曰:朱太尉久囚于宅,若迎为主,大事济矣。泚尝节制泾州,众知其失权,废居怏怏,又幸泚宽和,乃请令言率骑迎泚于晋昌里。泚初迟疑,以食饲之,徐观众意,既而诸校齐至,乃自第张炬火入居含元殿。”
朱泚写信给弟弟朱滔说“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珍,当与卿会于洛阳”。
朱泚派泾原将领韩旻率三千骑兵,包围奉天(今陕西乾县),谎称迎接皇帝返城。德宗向“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求救,得到积极回应,“神策军行营节度使”李晟后来也赶到奉天救援,奉天城于是转危为安。朱泚围攻奉天月余,始终未能攻破城池,只好再次退回长安固守。
关键时刻,李怀光自恃功高,德宗又听信宰相卢杞馋言,竟不肯接见李怀光,李怀光怀恨在心,按兵不动,不再积极围剿朱泚叛军,并多次上表揭露宰相卢杞、宦官翟文秀等人之罪。德宗迫不得已,只好诛杀翟文秀,贬谪卢杞。
兴元元年(784年)正月,德宗下罪己诏(即《奉天改元大赦制》),诏书中言:
“朕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察征戍之劳苦……天谴于上而朕不悟,人怨于下而朕不知……罪实在予,永言愧悼。”(《旧唐书.德宗本纪》)。
德宗还一并赦免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朱滔等人之罪。敕令下达之日,“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
为进一步安抚李怀光,使其能够率军攻击朱泚,德宗加封李怀光为太尉,并赐铁券,赦免他三次死罪,以示信任有加。
此举画蛇添足,引发李怀光不满,李怀光大怒说:“圣人疑怀光邪?凡人臣反逆,乃赐铁券,今赐怀光,是反必矣!”。于是将铁券扔在地上。皇帝又命翰林学士陆贽去劝谕他。几天后,德宗驾幸汉中,让戴休颜留守奉天城。李怀光则转过头来,跟朱泚建立盟约,追击德宗。
(藩镇叛乱)
但这种利益联盟,都以自己为中心。李朱叛军在各路节度使的共同进击之下,连连败退,很快,李怀光选择跟朱泚决裂,逃往河中,朱泚陷入孤立,唐军进逼长安。朱泚只好逃出长安城,率残兵逃往西城屯(今甘肃省镇原县东),途中被部下杀死。
同年七月德宗返回长安。
结束流离之苦的唐德宗,在返回长安皇宫之后,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他陷入了痛苦的反思之中:泾原兵变发生后,他仓皇出逃,身边只有一众宦官,及少量文官跟随,而禁卫军神策军都没有跟上来。德宗由此认定,朝中文武百官皆不可信用,只有家奴才最可靠。
“泾原兵变”后,朝堂上的那位德宗皇帝,性情大变,他重新调整禁卫神策军的统领,将神策军的指挥权交给宦官,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神策军本是边防戍军,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进犯关中,代宗皇帝仓皇出逃。神策军奉命收复长安后,便留在皇城,成为皇帝的禁卫军,只是代宗皇帝曾将这支军队交给职官武将统领,“泾原兵变”后,德宗皇帝对宦官情有独钟,任命宦官担任“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而神策军也渐渐具有禁军和野战军队的双重性质,即平时护卫皇帝,战时出征讨伐叛乱,人数渐渐增加至15万之众。这样一支军队自德宗时,直到唐末昭宗,长达一百多年,它都被宦官牢牢控制,成为宦官挟持皇帝的重要工具,唐宪宗、唐敬宗被弑,唐文宗被幽禁而死,唐朝宦官能量之大,空前绝后。
从此,唐帝国斜阳西照,无可救药。
几个瓮罐,承载的远不止是珍贵文物,更有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历史已成定势,无法改变分毫。但是也不妨碍我们做出设想,如果没有发生“泾原兵变”,估计唐德宗便不会把禁卫军交给宦官家奴管辖,他肯定会按照正常的任职规程去任免指挥官,起码唐朝身上便只会患有一颗毒瘤——藩镇,后期的皇帝们也不会活得那么窝囊,那么辛苦。
唐德宗的“委以宦官禁卫军”的做法,在后世人的评论中,颇多指责之词,然而,若把我们放在德宗皇帝的位子上,遭受相同的苦难,又有谁能保证做得比唐德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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