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钱路红
人间四月芳菲尽。
仿佛一走神的功夫，就已是四月末了。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所幸，春未老，碧草连天，闲花照影，暗香如故。
清晨，有光影浮动，似梦迷离恍惚，又似雾般飘渺，一层又一层，投射在窗户玻璃上，令人沉醉。
窗外，有簌簌声响，似风拂动树叶，又似天籁之声，一次又一次，久久地萦绕在耳畔，令人觉醒。
不久，风声渐渐潦草而粗犷了起来，光影也渐渐消失，屋里瞬时暗朦朦的一片。不过一会儿，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再明显不过了——下雨了。
然后，雨势渐小，像丝线一般密密地斜织着，近处的房屋、树木，远处的田野、大桥，还有河对岸的竹丛等，像笼罩着一层薄烟，时隐时现，忽明忽暗，看不真切，让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尘世喧嚣，忘却烦恼与忧愁。
中午，雨势急骤，眼前一片雨雾，房屋缄默，植物摇摆，仿佛梦中的海洋。渐渐地，雨势小了，天地一片清明。水珠从房檐上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那声音像一首忧郁的小调，让人不免想到从前的美好，还想到从前的人和事。
傍晚，雨微斜着，在小巷里流连，在树叶上飘荡。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柳枝也随之起舞。竹林翠绿，透着华丽而安逸的气息。河水轻轻律动，波光曼舞，仿佛一帧旖旎的梦境。淡淡雨雾中，有两只燕子穿过河面，飞落到屋檐下避雨。
晚上，雨似倦了，悄然停歇，四下静谧如初。凉风习习，丝丝入扣，似有暗香浮动。窗外夜色渐起，灯光闪烁，色彩迷蒙，点点波光就投映在墙上，如梦如幻。夜色中不见花影，唯有一层薄雾缭绕不散。幽暗处，写满了时光的痕迹。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一个撑红花小伞的女子一路走来，裙摆飞扬，又风情款款地走进悠长而寂寥的小巷，渐渐走远。也仿佛看见在岁月深处，一个男子打马从岸边走过，四月的雨幕轻轻揭开，那个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光悄悄一瞥，唇边微微含笑，一抹翩若惊鸿的笑颜，然后掉头走了，碎花衣裙随风荡漾。他一时呆住，不知所言。待他回过神来时，女子的背影已消失于小巷尽头……
我也看见两个孩子在路边追逐打闹，他们一会儿躲在门背后，一会儿又跑到树底下；一会儿互相挠痒痒，一会儿又揉揉对方的头发。细雨蒙蒙，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肩头，但他们毫不在意。躲在树上的鸟呆愣愣地看了许久，“啁啾”一声俯冲下来，紧贴着他们的头顶飞过，然后又穿过池塘、田野，飞到一片密林中。
我还看见一个头发花白、腰身有些佝偻的老人轻轻地推门而出，静立在滴水的房檐下。只见他下巴微扬，眉头微蹙，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渐浓的天色。然后，他摇了摇头，神情怅然若失，像在追忆往昔的岁月，以及岁月流光里的记忆。
流光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流光里，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流光里，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流光里，有一个女人步履轻移，一路缓缓走来，方寸之余神韵飞扬又内敛含蓄。回眸处，尽是美好。四月的风荡开了她的笑靥。
流光里，有一个男子也无声地走着，他走走停停，犹犹豫豫，总也不走出小巷里那幽深绵长的意境。四月的雨淋湿了他的怀念。
流光里，有孩子的嬉笑玩闹声，有妇人的呵斥声，有男人的聊天声，还有老人们的叹息声。
流光里，有暗流涌动的理想和波澜万丈的热情，也有我们曾经的过往和被烟雨打湿的回忆。
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一切，模糊而又清晰。
一切，都是岁月的佐证。
然后——
夜，安静下来。人也安静下来了。安静得好像无风时河里的水，倒映着苍穹一样，没有一丝涟漪，这样才能沉浸在时间深处，也才能真正感受生命的气息。
依窗望夜，红尘远了，然后又近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刹那芳华便没了，转瞬便是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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