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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迪的自白》:如果命运是条孤独的河流,谁会是你的命运摆渡人

书写幸福是不可能的,至少我不行。对于写作而言,幸福太单薄了。引用一句我之前读过的话:“幸福的生活是沉默的生活。”书写生活,即是思考生活,质疑生活。质疑的不是其中快乐充实之处,而是痛苦的部分、扭曲的部分。我写作并非为了寻找幸福,恰恰相反,在写作中,我不断寻找着最尖锐的苦痛,试探着那不可触碰的边界。这可能是因为,痛苦才是最真实的。至于什么是真实,很简单:真实就是使我筋疲力尽的事物。
——凯尔泰斯.伊姆雷《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安息祷告》

这是作者写在书末的结语,这个故事开始于姐姐絮絮叨叨的讲述,但似乎没有结尾。书中一直都是姐姐絮絮叨叨的讲述,“我”这个当事人好像被置身事外,成了一个局外人,但是被性侵和被杀未遂后的恐惧、脆弱、愤怒都又是如此真实地占据“我”的心头,“我”渴望得到安慰、得到理解,但“我”如祥林嫂般地见人就一遍一遍地述说,显然是徒劳。有谁又能真正的了解别人的痛苦,稍微给予些许温暖,安抚遭受巨大生理和心理创伤的人?

在绝境之下起死回生的人,需要的只是接纳、理解与温暖,绝不是“绝对正确”。但我们发现,在某些人劫后余生回来,活着的人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机器,只告诉你该如何做。关心你的人也不问你痛不痛,就把你推向公共机构去撕开你的伤口,不关心你的人懒得听你唠叨,也告诉你应该去找公共机构。

人似乎都成了规则的帮凶,就是不赐一点随意的温暖。什么都是规矩规矩、机构机构!为什么不对施暴的人讲规矩规矩 、机构机构?!为什么他们可以为所欲为、逍遥自在?!

生活的规则是没有规则,宇宙的规则没有规则,一切都在变之中,然而良民却要一再被规则受限,受害人只能自己消化痛苦,恣意妄为的人却能潇洒自如。这也许就是“我”的痛苦。

一、艾迪其人、其书

然而,与其它所有作品不同的是,《艾迪的自白》中的“我”就是现实的我,连名字采用的也是作看的原名艾迪.贝勒格勒,虽然他为了逃离曾经讨厌的自己,后来改名为爱德华.路易斯。

艾迪1992年出生在法国的庇卡底,那里遵循的都是最底层的文化,男人以暴力自诩为硬汉,女人深为所苦却迷之崇拜,这里就像一个深陷的泥塘,每个人生命的辉煌短暂而又急促,一群群的孩子被生出来,取代下一个轮回。

但艾迪从小与众不同,他成绩优异,知书达理,身体纤细,声音尖利,被当地人讥讽为“娘娘腔”,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对此事深恶痛绝,他在那个世界似乎是个异类,他拼命逃离了那个地方,只身来到了巴黎,凭借一本自传体小说《艾迪的告别》稳稳地站住了脚根。

《艾迪的告别》讲述的是他伤心欲绝的童年,和他荒不择路的逃离,该书一经出版就以黑马之势入选龚古尔文学奖和都柏林文学奖,他的文字被法国媒体盛赞为“当代文学中伟大的声音”之一。

这本《艾迪的自白》是他的第二本自传体小说,因为都是亲身经历,因为都是不得不说,这本书给人的震撼同样不亚于第一本书《艾迪的告别》。这本书讲述的是他在圣诞夜与朋友欢聚后,独自回家遭遇到的一连串毁灭性打击,他被性侵,甚至差点被暴徒谋杀。

如果说第一本的告别是人生无奈的逃离,那么这本自白则是一个人劫后余生的喃喃自语,比上一本描写的现实更沉重。但是,很奇怪的是这本自白,却不是由“我”讲述的,而是由“姐姐”。

二、被剥夺了的故事

这种奇特的叙述方式,表现的是我们常见的日常。往往我们发生点什么事,自己还未在伤心绝望中回过神来,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已经铺天盖地。但就算不是无谓的闲言碎语,就算是最亲的人、最公事公办的人,也不免会以自己的理解去谈论此事,似乎比亲历者更明白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除了遭遇暴徒的性侵和谋杀未遂,姐姐的添油加醋和警察的肆意篡改,都使“我”受伤的身心雪上加霜。他们不能理解我当时的无助,只指责我这不该那不该,“要不是你……,就不会……”,“要是我,我就……”,指出别人的错处相对容易,而当我们真的置身其中时能够选择的机会非常渺茫。所以,身在局外的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局中的人。

而警察,那些代表专业的人,他们会在这一刻充分表现出他们的“专业”。通过短暂的接触,艾迪知道对方叫雷德,是一个卡比亚人。但艾迪的朋友提醒他,雷德可能是假名。警察坚称对方是阿拉伯人,且把对方称为带有种族歧视的“马格里布类型”。

当艾迪陈述事实“他不是阿拉伯人,是卡比尔人”时,警察诘问道:“你确定他是卡尔比人吗?很明显,他可能对你说了谎。”但是,艾迪知道对方是卡比亚人,因为当时艾迪说了一些卡比尔的词,对方都知道,而且还纠正了艾迪假装老道而说错了的某些卡比亚词。

然而,当你把你经历的故事呈现到大众面前时,就不得不接受别人的挑剔与质疑,为免去别人一遍又一遍的诘问,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或理解错了。

在雷德与艾迪争论,艾迪向雷德解释无效时,雷德从大衣的内口袋掏出了手枪,但当艾迪做笔录时讲到这里时,男警官不停地问:

“你确定是真枪吗?你知道,那可能只是个玩具,这种把戏我们见多了……”

“你确定是把枪吗?你还记得枪的颜色吗?能描述一下它的形状吗?”

“你真的看到了枪吗?”

最后,艾迪动摇了,称自己不确定当时是否看到了枪,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携带了武器。尽管艾迪记得很清楚,对方有枪。真相在一遍遍的重复中消失殆尽。

因此,艾迪不在乎对方是否被绳之以法,只想自己快些终止这一切没有理由的二次伤害。但是,他连这个自己被伤害的故事都无法保全,只能任由别人诠释、篡改。

艾迪无法在现实里把这件事讲述完整,所以,他为了复原这个故事,就写下了这本《艾迪的自白》,为了呈现自己对别人篡改的恼怒,他以姐姐的叙述为整体基调,用括号在姐姐的途述中进行注解,并且在姐姐的讲述之外,附上了更多他未对姐姐讲述过的细节。

三、我只想要些温暖,你们却执着于规则

谁愿望承认自己莫名其妙被害,被愿意坦承自己被性侵,而且是一个男人被一个根本就不太认识的陌生男人性侵!但是司法机构不管这些,他们要证据,要你被伤害的每一个细节,要每一个行为的合理理由,如果你不能给这一切合理的解释,你可能被认为撒谎,被判干扰执法。

每个人都按程序办事,不按事实说话,这些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艾迪都理解,所以,他不想报警,他不想与机构沾边。但是,人是社会的产物,永远无法逃离这些机构。圣诞节当晚,艾迪被一个管道工缠上,管道工雷德不顾艾迪的反抗,刻意讨好取巧得以进入了艾迪的房间。因偷盗被发现,他用围巾勒艾迪,用手枪顶着艾迪,不仅如此,他还在这种强迫下性侵了艾迪。

艾迪在封闭的房间与雷德斗智斗勇三小时,最后侥幸生还,他最先想到的是去医院进行紧急预防治疗,防止艾滋病。但他怕再次碰到雷德,口袋里装着一把小刀带着极度的惊惧来到医院,他迫不及待地向护士讲述他的遭遇,并告知他来到这里的需要时,护士说:“你表现得很勇敢,你经历的事几乎和死一样糟糕。”

但他却被护士引入到医生对面的房间,并被告知医生稍后就来,只需要等几分钟。然而事实是,艾迪在焦躁不安地等待之时,医生就端坐在对面的房间。艾迪难受得想吐,他来到洗手间,然后像个疯子在医院走廊乱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开门关门,只是因为得不到治疗太烦燥。

当他折回来,很偶然地绕到对面房间时,问了从他一进医院就看见但没说过话的护士:医生什么时侯来?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对方说,她就是医生,并问道:“您就是艾迪.贝勒格勒吧?”原来医生一直都在,且什么都知道,却让一个心急如焚的受害者莫名地长久等待。难道机构的公职人员都是这么傲慢吗?但不得不说,这对刚刚受到极度伤害的人来说不啻于二次伤害,他们可能对人还残存的那一点点信任会消失殆尽。

虽然医生不顾忌艾迪的感受,还是几次三番建议他报警。他把医生的建议说给姐姐听的时侯,姐姐也说应该报警,他的挚友在第二天早晨得知他的遭遇后,跑来守护他安慰他时,也是让他报警。可是,艾迪压根儿不想报警,他讨厌一次又一次深入自己的遭遇,他恨透一遍又一遍证明自己受到侵犯。但在大家一致对“绝对正确”认可的裹挟下,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一遍又一遍地被迫叙述后,被告知说这里“不能处理这样的事”,被转到第二个警局时,一切从头开始,艾迪又得一遍又一遍地叙述,然而再次被告知“我们这里不受理你这样的事,你得找一个更适合的机关,见其他的工作人员,这样的案件要找司法警察。”

从走进警察局后,接下来几个月就是没完没了的程序。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艾迪的伤痕不知何时能治愈,但因为这件暴力事件带来的外界影响还没有结束。别人伤害我们只是一瞬,为什么诉诸法律就要那么长久地等待和那么繁琐复杂的手续?“绝对正确”的规则到底是受害者想要的,还是旁观者想要的?

四、命运是条孤独的河流,我们要做的便是渡人渡己

对这些繁琐坚硬的规则的质疑与荒谬之处,加谬早在他的的《局外人》中就已尖锐地指出,但可悲的是,人们一边谈论着它的荒谬,却一边把它推广到全世界。谁也不希望进入这场荒谬的游戏,但有时候命运会不期然地遇上你,把你拉入其中,你能说你不玩了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报警就行。但你将独自疗伤,走过一段看不见光明的日子。如果命运注定是一条孤独的河流,又有谁会是你的灵魂摆渡人?

鲁迅曾说过,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因此,艾迪认为他受到生死冒犯和性侵之后,没有人真正理解他,连他最亲的姐姐和他最好的挚友时时陪伴在他身边,却也不知道如何不激起他的愤慨和脆弱。他如此善良,虽然雷德对他做了如此残暴的事,他也觉得雷德罪不致死,他也不想雷德以后过着那样的牢狱生活。

我们能清清楚楚看到艾迪的善良、脆弱和愤慨,但他却不知道如何救助自己。在《艾迪的自白》这本书里,全都是艾迪的真实感受,也都是艾迪眼中真实的世界。然而,正如艾迪看待姐姐的关心、朋友的建议、警察的诘问,都是在他受到巨创后的应急反应,与李怀瑜以真实经历写就的《生命暗算》感受如出一策,但他此时眼中的世界并非都是客观的,也同样带着他受伤后的强烈主观。

如何走出巨创,肯定需要时间,也更需要勇气。李怀瑜身为女性,在一次健步行走时,被一个15岁的嗑药少年盯上,也同样遭受了生死的考验和耻辱的性侵,她也说她的人生从此被分成了两段,即性侵前和性侵后。但她通过5年,了解施暴者的成长经历和生命轨迹,终于明确了那不过是一场飞来横祸,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让对方犯罪,任何一个刚好在那时独自经过的陌生女性都有可能成为目标。

而艾迪身为男性被协迫,遭遇生死考验与性侵,同样不可能是因为他哪些做错了,其身心的伤害程度也毫不逊于李怀瑜。那些对现世的厌倦与愤怒,那些在独处时的悲伤与失落,无论男女,感受都是一样的。人类每个人都得在命运的河流里孤独地淌过那些冰冷的河水,走过一段漫长的自愈之路,没有人可以替你渡过。

坚强的人会在渡河时,慢慢用自己强大的内心打造一艘渡船,然后在这条黏稠冰冷的河里,来来往往、渡人渡己。

那些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人,都是生活的勇者。李怀瑜是,艾迪也是。他们用一支妙笔写下真实与残酷,温暖无数人,也治愈无数人,不得不说,他们自己就是人类灵魂的摆渡人,即摆渡自己获得新生,也摆渡别人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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