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说:“人是被抛入世界的、能力有限、处于生死之间、对遭遇莫名其妙、在内心深处充满挂念与忧惧而又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这个受造之物对世界要照料,对问题要照顾,而自己本身则常有烦恼。处于众人中,孤独生活,失去自我,等待良心召唤,希望由此成为本身的存在”
的确,当我”被抛”入世,很多事情都已既定,我的出生,我的家庭,我的环境,我的样貌,许许多多的事都无法选择,不管我是喜欢还是讨厌。我的人生轨迹也亦如此,12岁之前我还是个无比单纯快乐的孩子,在南方某个单纯的校园环境里,被小伙伴们簇拥着,每日无忧无虑,12岁以后已人在异国。
父亲当年出国访学,是因为我早上的一泡尿才没有考试迟到,顺利通过。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早上的那泡尿,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访学一年后归来,工作了大半年后,父亲收到英国读博的入取,决定深造。在那个物质还不太丰富,人还很单纯的年代,也没有太多的考虑,一家人打好包,就这么匆匆去了,家里大部份积蓄刚好买了3张机票。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对于那个年龄出来的我,是完全懵懂和无知的,一方面我有着所有孩子都有的“我想去远方看一看” 的好奇心,一方面初中学业开始变重,上学渐渐失去了小学时那种无忧无虑的轻松,另一方面对于我即将离开的朋友们,熟悉的环境,我是带着很多不舍和伤感的。在我的家庭教育里,情感表达是从来不被鼓励的,父母都比较严肃,所以可能当时的不舍和伤感要比我感觉的多,只不过这些情绪都被压了下去,因为潜意识里一直知道,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决定。许多记忆都已模糊了,但始终有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秋季,某一天放学,我把我即将离开大家的消息告诉了全班,然后,我抱着学校的铁门,盘在上面,我最好的几个朋友问我,你就要走了,还回来么?我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但我记得那时的情绪,几个小男孩的眼睛里都有一些不舍,有一些沉默,有风在飘动。
来到英国后,没多久,新鲜感和好奇心就被残酷的现实湮灭了。那个年代,出国并不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大家都过得很贫穷。一家人只靠着父亲微薄的奖学金生存,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一个不大的房子住了4户人家,我永远都记得在伦敦玩因为牛奶比水便宜就只喝牛奶,然后拉肚子,然后误入女厕所被人乱吼的经历。但这些外在条件不是最不能忍的,因为自己从小就比较皮实,也没有被娇生惯养,最让我痛苦的,是那种无助的孤独和寂寞。
我的性格虽然内向,腼腆,安静,但机灵,随和,在国内的时候,一直朋友很多,人缘很好,在学校里也一直算是挺受欢迎的人,出国后,反差巨大。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一个朋友,虽然半年之内英语口语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是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没有人在乎我,我是一个异类,而在那种很垃圾的地方公立学校,到处都是种族歧视,霸凌,我每日都带着孤独和恐惧上学,被欺负,被侮辱的经历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我没有办法在我父母面前表达这些,每天回家都装着正常快乐,我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我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假装没有发生,只是每晚我都会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国内的学校,跟着朋友们一起踢球,一起欢笑,然后醒来的时候面对着空白的天花板,好难过,好难过,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只是极力地想溯回梦境,身体离不开床,直到母亲尖锐的声音叫我起床。那声音也一度成了我噩梦中会出现的情景。
刚开始一年,我和国内的朋友还会有一些信件往来,有几个玩的好的会单独写给我,班长也会定期以班级的名义写来,每一封我都看得很认真,想象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学习,想象着我失去的那些本来可以拥有的快乐,然后陷入更深的孤独。我一一回信,大都是写写自己顺利,一切安好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毕竟,很难去表达,也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处境,更不想在同学面前丢脸,让他们知道我过得不好,因为当初我离开时,不舍中是带着傲娇的,他们也有他们的羡慕。
出来一年多,我外公去世了。那是我整个家族里最温情的人,有关和他的回忆很甜很美,他会骑车带着我去买炸鸡,很贵,我吃完了他会把骨头没啃干净的地方啃干净,他会因为父亲骂我和父亲翻脸,我喜欢上好佳他会给我买好多好多,我也会在他累得时候帮他推自行车,大片大片关于爱的回忆,直到若干年后回到外婆家,外婆依然会拿着放大镜用她苍老清晰的北京口音一字字地给我念当年她记录的关于我和外公的互动,在那多年不变的老屋里,每次我都潸然泪下。只是当时,他走的时候我正被自己坏情绪吞没,并没有表示出太多,因为我没有勇气面对那么浓烈而又遥远的情感。
慢慢地,出于自我保护,我开始掩饰我自己,无厘头,讨好,我渐渐交了一些朋友,物质条件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没有什么能真正治愈我内心深处的痛,它慢慢变成了一种深沉的自卑。我的性格在高中时期有了巨大的转变,在父母眼里我突然变得乐观,外向,开朗,似乎和谁都能聊天,什么也不在乎,我甚至演得太入戏了,把自己都骗了进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对父母的那种默默的抵触,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抗拒着西方文化的侵蚀,不去合群,不去听同学听的音乐,看的电视,而是每日泡在网上,不断地接触中国流行文化,音乐,段子,假装自己从来就没有出过国,一直在国内长大,害怕一丝丝和国内的切断。
我自认为是一个对语言和文化感知还算有天赋的人,所以很擅长去模仿和捕捉一群人互动时那种特有的语言气质。大学,我选择了一个离家最远的学校,终于有了一个有中国人的环境,虽然都是富二代,和我的家庭和阶层完全不同,虽然有很多很渣的人,但我还是欣喜若狂,因为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能得到那份我一直在追逐的身份认同感。我极力地隐瞒自己已经出国很久这个事实,极力地想和大家一样,害怕被人误以为是个异类,模仿着,谄媚着,哪怕遇到的是一些在赤裸裸利用我的人,也不是特别在乎,甚至高中初中时期带着善意来找我的英国同学,我也表现得极为冷漠,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不想和我的过去有任何瓜葛,只想牢牢地依附在能给我安全感的文化认同里。
那是一段相当快乐和梦幻的时光,虚拟的幸福,我遇到了一群不太judge我的小伙伴,尽情地读书,尽情地玩,仿佛什么都治愈了,可是只要一回家,回到家庭那种熟悉的环境里,回到我那间小屋里,我就会陷入抑郁,我努力逃离的恶魔会再一次狰狞地将我抓住,让我无处可逃。我会失去所有的动力,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只是为了应付父母,不耐烦,易怒,同时也会不跟任何朋友联络,因为我不敢让他们看到那个状态的自己,一个不能存在的状态。对于这一切,我藏得太深了,父母是完全不理解的,他们只是会继续用他们理性的口吻教育我,我一边觉得他们有道理,我不应该那样,一边又深深地厌倦。我变成一个极度分裂的人,裂痕之间是一股我不理解也无法控制的情绪,一股压抑到令人发抖的情绪。每次从家里回到大学,我都需要独自在宿舍里缓一天,才能重新带上自己轻松的面具,去联络好友,去社交,去继续过自己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于此同时,舅舅的精神障碍,离婚,外婆的养老问题,顽冥不化的性格,所有这些家庭的负担都落在了母亲身上。她是一个善良但能力有限又不太变通的女人,无力处理,压力和情绪化为大量的负能量,我变成无尽吐槽的对象,我觉得事不关己但被指责不孝顺和不负责,这让我抵触孝顺和责任这些字眼,再加之大学同学们那些幸福无忧的家庭,孩子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只需好好学习,尽管可能我并比他们差,所有这一切都加深了我对父母的排斥。我不想回家,回国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每次都找朋友,这个,那个,结交了很多很多朋友,我喜欢和国内社会上漂泊的人们聊天,他们透露出来的寂寞和无奈我总是很能感同身受,虽然我生活在国外,虽然我可能比他们有钱,但我觉得身心层面,我和他们是一样的,我能在那里找到很多很多的认同。
相对于本科生活,博士生活一开始是枯燥而孤寂的。换了一所大学,一个朋友都没有,在一座中庸的城市,我依旧活在本科虚拟的梦境中,几乎每两个礼拜就回去一次,不愿意去面对冷冰冰的现实。可我没有办法一直回去,慢慢的本科朋友们也相继离去,回不去的梦,只能颤颤巍巍地面对生活的孤独,科研的压力,这两把利刃把我刺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我经历人生中最抑郁的时候。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在英国黑暗寒冷的冬天,我只能每日在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信乐团那些苦逼的歌来释放自己的压抑,一边喊一边以泪洗面。除了学会了如何正确的呐喊,唱KTV进步了,我几乎快要抑郁。我多么希望有一个肩膀可以靠一靠,有一个身体可以抱一抱,多么希望能够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共情的力量而继续坚持,而不是更多的说教,更多的给予解决问题的办法,道理,对错的讨论,利弊的分析,可这些都没有,我变得不愿意再和人提及我的脆弱。
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变得强大,独立,无坚不摧,我要给我的心装上一层厚厚的盔甲,用所谓的理性和叛逆去把自己的懦弱包裹起来。我坚定地相信自由是我的终极目标,我必须茕茕孑立,我需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我奋不顾身地独立着,我把一切都做得很好,但越是这样,内心就越是不愿意敞开,我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我自卑的本质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我越埋越深,深到我以为他们彻底消失了。
学术的突破给我带来一些成就感,我有了一种 “只要努力我就能把问题彻底解决“的信心,一切“皆为问题,一切皆有解” 的傲慢。知识和道理变成了我唯一的救赎,我疯狂地看书,哲学,心理学,书里一条条的分析让我很安心,几乎每一本书我都觉得是在说自己。我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掌握了各种知识,各种道理,我变得很善于分析人,很容易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做事方式,表情,家庭环境去看透一个人,我也变得很善于分析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有自己的道理,自己的逻辑,皆合理。于是我拿着我的新武器去解决我和父母的关系,我所有不快乐的来源,就像他们一直想用道理说服我那样,我试图用更新的道理说服他们。可理性的背后依然是情绪上的怨念,有不满,有指责,有歇斯底里,在各种大大小小的争执中依旧是我的狰狞,我的不满,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每次我都会认为他们冥顽不化,无药可救,可每次他们的一句 “看得出来你很虚弱” 就会把我打回原形,然后就又是你不要这样那样,你要如何如何的说教,我只能再次逃走。
整个博士阶段,尽管取得了一些成就,可身份认同的自卑感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本加厉,越陷越深。我太善于伪装,善于合群,善于活在应该和不应该的道理中,每每有敏感的陌生人问我为什么眼睛里总带着忧郁,我内心会闪过一丝淡淡的痛然后堆出笑容,每每熟悉的朋友说在我身上看到很多很多的分裂,我活得一点都不轻松,我会告诉他们因为我是太阳水瓶月亮双子上升双鱼,三个最分裂的星座分配在了一起,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用我所谓的坚毅将这一切都包裹了起来,自己看不见自己的黑暗和脆弱。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脆弱,我越是坚强,潜意识就特别需要某种慰藉,这种慰藉就是我那几段爱情了。要么是对人毫无抵抗舔狗般的依恋,要么是我的某些面具被人崇拜喜欢的无可救药,前者,我在别人那里卑微到尘埃,后者,别人在我这里卑微到谷底,我的恋爱是那么的不靠谱且畸形。恋爱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快乐,反而徒增了我的痛苦和独孤,我始终自以为是,自我,我从来不会让另一半看到真实的我自己,我不敢把那个连自己都特别讨厌的真实的自己交付出去,我离不开我自己努力建造的壳,我不相信我是值得被爱的,我始终保持着自恋,坚强,理性,文艺,现实,用一条条自己筑起的道理给人洗脑,给自己洗脑。和我已经建立了朋友关系我欣赏的女生向我表白,我会立刻逃跑,不给人任何机会,因为潜意识里我知道我无法给予爱,自己一定会伤害到对方,可我不想伤害朋友,我只能逃跑,而和我交往的,我也无法给予爱,更不想在物质和时间上对她们有任何亏欠,不让她们帮我做任何事情,害怕失去自己的独立而将软弱交付她们的那种内心的依赖。
我一边害怕着亲密关系,一边又因为寂寞而渴望着某种救赎,就像《爱情笔记》中对于马克斯主义的描述那样:
“渴望爱情,但又不可能接受爱情,因为害怕当心上人真实的自我显露出来时,接踵而来的将是失望-一个通常早已产生(也许早在父母怀中之时)但会继续投射到将来的失望。马克斯主义者感到他们的中心自我是那样的无法接受,以至亲密一定会暴露出其骗子的真实身份。因此,如果爱肯定会随之消失,为什么还要接受爱的恩惠呢?如果你现在爱我,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完整的我,马克斯主义者认为,但如果你没有看到完整的我,而我却还要努力习惯你的爱直到你看到的那一天,那真是疯了。”
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感情一直循环着,被层层自以为是的道理包裹的我,坚守着自己所谓的坚强和独立,其实根本就没看见自己的孱弱,爱无能,自恋,变态,给自己以及那些对我温暖的人带来了很多痛苦。
就这样,我用我的冷漠和疼痛滋养着我内心黑暗的土壤,而源于童年经历的那颗黑暗的种子早已茁壮成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恶魔。我认为的那些美好的东西,我始终都想去追逐的东西,爱,温暖,家庭,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变得更加恨自己,更加可怜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怎么可以那么无情,那么冰冷,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段赋予真爱的爱情,我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不值得,多么的丑陋,而我取得的那些成就,不值一提,甚至我连那些都开始逃避,比如博士学位,比如奖学金,比如买房,我为什么就不能做个普通人,和大家一样。我一边自负冷漠,一边又极度讨厌自己。
所有的这一切终于在我上一段恋情里浮出水面。我以为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失败和反思后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用所有我懂得的道理和知识全副武装,自信满满地认为只要好好经营,就一定能走到终点。可我还是无法去爱,因为我始终没有对对方展现我的软弱,去坦诚我最黑暗的那一面,去正视我自己以及对方的需求,而所有的那些道理最后都变成了囚禁两人的牢笼,夹在彼此病态的依赖中是无休止静的争吵,筋疲力尽,一直到双方几乎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歇斯底里,我洗脑试的控制,对方无理取闹的胁迫,直到忍无可忍的分手。
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我的确付出了我所有以为的认真,竭尽所能的做着一切我应该做的事情,可两个或许并不太合适的人,两个内心都还未能自洽的灵魂,中间那万丈深渊,是怎么样也无法填满的。我们彼此指责彼此的问题却无法给予亦或是接受彼此的抚慰。可还是感谢她,感谢她的敏感,感谢她的温柔,感谢她的真实,感谢她的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指出了我深埋内心的脆弱,对于童年的否认,对于父母的恨,对于自己的不认同,对于我伪装坚强下的软弱。是她让我第一次看到了我不快乐的根源,也是因为分手后带来的巨大愧疚,悲痛,罪恶,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去彻底的沉淀自己,去反思一切,直到现在,我慢慢地开始和自己和解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件具体的事情让我突然转变了,这可能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的确有一些对我影响很大的事情。分手后不久我开始读《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这本书,它用一套完整的逻辑推理揭示了理性的问题,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分裂,科学与艺术的分裂,人性之间的分裂,而让我意识到我当初的那种分析的错误,被分析的人,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都被我当成了客体,阻隔了爱。之后在豆瓣友邻的公众号上,我问了她关于理性和感性分裂的问题,她告诉我这两个东西并不矛盾,像是巴赫的音乐里,有非常理性的解构,但带来的确是感官的享宴,理性同等于衣服,感性等于躯体,没有了躯体,衣服又有什么用呢?然后我开始去观察周围一些婚姻幸福美满的人,看这些各有各的缺陷,不完美的人是如何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最后,我开始认真地去感受音乐,感受他人的温暖,感受父母的爱,然后试图用温柔的方式去回馈,用行动去给予,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内心的冰冷似乎开始融化。
这种不把自己当客体进行分析,不把我所有的伤痛当成问题的态度,正是我自我和解的开始。渐渐地,魔障破了。我不再觉得自己那些和别人不同的经历有什么不好,甚至很多人是羡慕的,英国教育给我带来的思考能力,见识力,自由,亦或是对中西文化的了解,西方社会中总总人文主义的美好,中国社会的好和坏,双语的能力,不用为现实而太奔波的舒适,这些都是我需要感谢我的环境和家长的。我不再有身份认同的焦虑,因为我就是我,就和所有的灵魂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我不需要被固定在某个群体里,不再把群体给予的价值当成一切,而当我认清这一点,我才会尊重每一个个体,渺小的,卑微的,不会因为谁强大而畏惧或是自卑,也不会以为谁弱小边缘而不屑和鄙视。比起一层层外在的包裹,遮掩,我更愿意去看到灵魂内在最纯真的美好。我不再惧怕自己童年的那些创伤,因为我意识到没有人是完全快乐的,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完美的环境,他们都有他们自身的局限性,残缺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悲伤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和快乐并无本质的好坏之分。正如电影《头脑特工队里》那样,是悲伤的力量帮助莱利接纳不完美的世界,不完美的记忆,不完美的自己。所谓的成长,就是童年完美世界崩塌后的重建,是建立在悲伤和痛苦之上的更坚强的自我,是承认伤痛和孱弱后更有勇气的生活。
我不再讨厌自己从小就有的那种敏感细腻而温柔的性格。是很容易被欺负,很容易被觉得弱而被看不起,很容易自卑,这些父母从小就希望我改掉的性格,我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好。每一个鲜明而独立的性格都是上天的礼物,没有好坏之分,有些人或许获得了刚硬而勇猛的性格,就像太阳那样,他们普照大地,让世界变得井井有条,可也不免带来干旱和灼伤,而我越来越觉得,上天给予我的武器恰恰是感性和温柔,我很能体察别人情绪里的疼痛,我很有共情力,我也很愿意给人带来平静和温暖,我所有对人性的理解和分析都能辅助我的善意。太阳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懂得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适合如此强烈刚猛的光芒,而我也花了好久好久才放下了我的自卑,并懂得了温柔中也是有强大而坚毅的力量。
我不再认为真正的力量是源于一个人在社会上多么强大,金钱,地位,而源于这个人的内心是多么的丰盈而自洽。不同人源于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家庭或许在现实里会有很大的差异,成功的,失败的,富有的,贫穷的,这些都不应该成为判断一个人的标准,而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在于他的内心,那些看上去很脆弱的人,挣扎而哭泣的人,也许很勇敢坚强,而那些看上去冷漠无情又很厉害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脆弱,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一味地回避不敢面对的自己,不断地掩盖,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那些所谓成功的人,到处去judge别人的人,其实都是在judge自己,judge自己内心的残缺,试图用越来越多的外在去填补,他们要的,无非只是某种认同,而这种认同,只能是自己给予的。
不论多努力,现实的成功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唾手可及的,毕竟现实充斥着各种不公平和无奈,但内心的强大确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只要愿意去坦然面对自己的一切,真实的痛,真实的残缺,然后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自己的善良,带着勇气和敬畏,认真地去寻觅,内心良知的声音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写到这里,我把这几十年来所有痛苦的经历和挣扎都回顾了一边。这些文字太难写了,我几度哭泣无法自己,但我还是要坚持写完,因为,我一定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去接纳这一切,才能去建立美好的未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坦率地坦白自己。我选择用平铺直叙的语言因为这样更直白而真实,我不想有什么人设,我讨厌各种标签,我只要做真实的我自己。我选择豆瓣发表,因为豆瓣这个平台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力量,大家对我善意的支持,温暖的鼓励,还有我看到的形形色色各自在各自的疼痛中努力的人们。
我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将我建立的厚厚的壳撕破,从新回到我曾经的伤痛中,感受,体验,抹不去的疼痛,止不住的泪水。没关系,我告诉我自己,世界不是完美的,没关系。我是有我的伤痛和脆弱的,没关系。我曾经冷漠无情,不懂得爱,没关系。我因为害怕而一直回避,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因为无论你是怎样的,你都是值得被爱的,我爱你。
这是一份属于我自己的领悟,除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希望能给同在挣扎的人一些力量。我知道我走的路一定不会适合所有的人,我只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真实而坦然地面对自己,放下一些智识和社会给予的魔障,然后无论何时都保持自己的善良。我的善良在很多次我快要跌入深渊时救了我,没有让我万劫不复,这才是每个人内心中的瑰宝。我坚信每一个选择善良而接受疼痛的人都应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成长之路,然后开出一朵朵独一无二美丽的花朵的, 正如《我为你洒下月光》里的这段文字:
“理性与冷静来自对这世间了然,这偶然聚合之一瞬被我们所信任着,极力于其中大声呐喊:“给我一桩幸福,给我一个公平,给我一个交代!”这世间既不能给人这些,谁又能给谁这些?我逐渐退下,不在喧嚣的声浪中偷偷流泪了,隐入对岸,如蝉隐入地底。
所以,做个听故事的人,我不是要等着听悲惨离奇的故事——不就是那些情节吗?我等着听有人如何走出自身故事,告诉我对世间与生命的觉悟,我等着的是无比勇毅又晶莹剔透的心”
每一个灵魂都是值得被同情的,每一个生命都是需要被呵护,也正是因为残缺和不完美,我们才需要爱,爱才有意义。
我也渐渐明白了,爱情的实现,一定是道德的实现、人道主义的实现、美学的实现、哲学的实现,而不只是经济学、法学与动物学的课堂。 爱情必然指向德性,而且,你所赞赏的有德之人必然也以美德期许你,这才是比翼双飞的佳偶。 一个人的爱情观内容,应当来自更大的内容:生命观内的爱情态度,脱离这个底基,爱情观不堪一击。
而一切爱的能力,始于爱自己的能力。
贴一首我特别喜欢的歌词的,张悬的《亲爱的》
深深的话要浅浅地说
长长的路要挥霍的走
大大的世界要率真地感受
会痛的伤口 要轻轻的揉
被抱紧的时候 去勇敢的祝福
不被了解的时候
相信自己 值得
永远心疼做过的梦
在乎的人要傻傻地爱
经历的事 就慢慢地来
想法很多的时候 要细腻地用
拥有一切之后 就
让他走
在某个角落放一首歌
别忘了 要温柔别忘了要快乐
我要感谢这一路走来的一切,陪伴过我的人们,嘲笑过我的人们,好多好多的故事,好多好多的感动,好多好多的欢笑,好多好多的泪水,我更要感谢我自己,勇敢而坚持的自己,真实而善良的自己,于而立之年明白了这一切,不晚。
我会一直做一个温柔,善良,感性而赤诚的人,我真正的力量所在。
希望大家都能和自己和解,因为和自己和解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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