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忧愁，生活将是一潭死水
文 | 萨冈
长久以来，我始终把本能意识与个人主义看作人的天经地义的本性。
尽管卑鄙，但却完全合乎逻辑呀。
我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着不同寻常的快乐：看头一个人，发现他的秘密，揭穿他，刺激他。
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像它那样驱动过我。摈弃这一出喜剧，把我的生活托付过去，将我自己交到她的手中，制止我生命的终日。
我从未体验过一种如此强烈、如此冒犯的软弱。我闭上了眼睛。我仿佛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甚至公然在饭桌上引用起康德的语录来，这一切显然是我父亲大失所望。
我不禁为自己如此了解他而感到恐慌。
爱情是世界上最生动、最甜蜜、最理智的东西。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关键是，不要变得尖刻和嫉妒。
他一个劲儿的反对忠诚、庄严、约束的概念。他向我解释说，它们都是随意而定的，毫无生命力可言。
可是我知道，在他看来，这样做与温柔、爱慕并不相悖，他越是希望温柔和爱慕仅像昙花一现；
越是知道它们来去匆匆，这些感情在他身上来的也就越容易。这样的爱情观令我神往：迅疾的、炽烈的、转瞬即逝的爱情。
他越是希望温柔和爱慕昙花一现；越是知道它们来去匆匆，这些感情在他身上来得也就越容易。
我想，我的全部爱情都曾是如此。面对一张脸庞，一个姿势，在一个亲吻之下，突然产生一种激动……一时间心醉神迷，缺乏紧密配合的协调，这就是我有过的全部爱情回忆。
我萌生了一个厚颜无耻的念头，它就像所有我可能萌生的厚颜无耻的念头那样令我开心。它给了我某种自信，某种令人陶醉的同谋感。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加之我刚才不可收拾的暴怒使我产生了一种欲望，只想痛哭一场。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眼前的时刻是属于我们的；我不知道这算是爱情，抑或是相互的谅解。现在只有我们，各自干自己的事。
他并不知道我对我们的处境在想什么，他自顾自看书。我能感到他对我可能怀有的一部分热情和一部分冷漠。
这也许就是我最喜欢的时刻，在这时刻里，生活就像我眼前看到的那样，平静而又令人痛心。
时至今日，我仍未弄清这种征服欲是否掩盖了一种精力过剩，一种支配欲或是一种偷偷摸摸的、不敢招认的、对自身放心和支持的需要。
我忘却了死亡的时间，忘却了生命的短暂，忘却了世间美好的感情。我考虑着，要过一种卑鄙无耻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
我自得其乐地憎恶自己，仇视着这副恶狼般得、被放荡的生活摧残得消瘦、憔悴、布满皱纹的面容。我低声重复着“放荡”这两个字。
只有在清晨，当我躺卧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巴黎惟一的车水马龙之声时，我的记忆才偶尔背弃我：夏天和它的所以回忆重现了。
安娜，安娜！我在冥暗中很低很低地、很久很久地重复呼唤着这一名字。我的心中倏然涌上了什么，我紧闭眼睛，呼唤着它的名字来迎接她：你好，忧愁。
来源：作者作品《你好，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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