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先后娶过三个妻子,她们都姓王。三个妻子分别是王弗、王闰之、王朝云。
苏轼
至和元年(1054),东坡娶王弗为妻,当时东坡十九岁,而王弗才十六岁。王弗是眉州青神县(今四川青神)人,她的父亲王方是个读书人,但没有功名。结婚之后,夫妻两人非常恩爱。两年后东坡进京赶考,王弗留在家里侍奉婆母。次年东坡母亲程夫人去世,东坡奔丧回乡。到嘉福四年(1059),母丧期满,东坡、子由随着父亲苏洵出蜀赴京,王弗与子由的妻子史氏也同舟随行。从此,王弗再也没有与东坡离别过,可惜六年后她就去世了。
王弗
王弗精明干练,明白事理。东坡性格坦率,喜欢交友。东坡在凤翔府当签判的时候,家中常常高朋满座。王弗总是站在屏风后面倾听丈夫与客人的对话,如果发现了说话模棱两可或一意逢迎主人的客人,王弗就劝告东坡疏远他们,东坡非常佩服妻子的眼光和见识。一年冬天,天降大雪,庭院里的大柳树下有一尺见方的地上独无积雪,天晴后那块地方还隆起数寸来。东坡怀疑地下有古人窖藏的丹药,因为丹药性热。好奇心驱使东坡想发掘那块地,王弗劝止说:“要是婆母还在,她一定不允许发掘的。”东坡听了,觉得很惭愧,就此作罢。
治平二年(1065)五月,东坡凤翔任满还京才三个月,王弗在汴京病逝,暂时停殡于津京城西。次年苏洵逝世,东坡与子由护送父长还乡,把王弗的灵柩也运回眉山,安葬在程夫人墓侧的小山冈上,并在坟墓周围栽上许多松树。十年以后的正月二十日之夜,正在密州的东坡梦见王弗,作《江神子》纪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古今的悼亡诗词中佳作无数,这首《江神子》堪称感人最深的几首之一。它质朴无华,直诉胸臆,纯如夫妻间的喃喃私语。亡妻的孤坟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却依然在人世问四处飘荡,历尽沧桑,尘土满面,两鬓加霜。即使在梦中相见,也只能默默无言地相对流泪而已,幽明相隔但怎能隔绝夫妻间的刻骨相思?那月光如水、松影扶疏的小山冈,正是永远的伤心之地啊!
熙宁元年(1068),东坡续娶王闰之。王闰之字季璋,是王弗的堂妹,也是眉州青神人。她的家庭是个耕读之家,王闰之知书达理,对农桑之事也不陌生。东坡流宦四方,王闰之也跟着到处奔波,从眉州到汴京,再到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黄州、颍州等地,最后卒于汴京,东坡浮沉宦海,历尽坎坷,王闰之始终是他的贤内助。她对王弗生的长子苏迈视同己出,她把全家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家老小和睦相处,使得东坡始终有一个温暖的家。王闰之任劳任怨,安于贫俭,在东坡流放黄州的四年中,王闰之量入为出,努力使全家免于饥寒,东坡开垦荒地收获了大麦,春碎以后杂以小红豆,煮饭充饥。这饭嚼在嘴里啧啧有声,孩子们说是“嚼虱子”,王闰之却把这饭命名为“新样二红饭”。有一次东坡家的耕牛害了重病,奄奄一息,连牛医都不知道它害的是什么病,东坡急得手足无措,因为这头牛是他们开荒种地的主要劳动力啊!王闰之却不慌不忙,她走进牛棚仔细察看一番,说这牛是害了“豆斑疮”,于是煮了一大锅青嵩粥来喂牛,果然就把牛给治好了。
王闰之
王闰之敬佩东坡,也理解东坡。她知道东坡虽然不善饮酒,却喜欢与友人对酌,就千方百计地在家中储藏一些酒,以供应东坡的“不时之需”。元柏六年(1091)的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正任颖州知州的东坡担优贫民饥寒,一夜不能入睡。 王闰之劝丈夫说:“签判赵德麟曾经在陈州赈济灾民,很有成效,为何不请他来商议呢?”果然赵德麟对救灾之事胸有成竹,他设法协助东坡散发柴米,解了颍州贫民的燃眉之急。次年二月十五之夜,州堂前梅花盛开,月光皎洁。王闰之对东坡说:“春天的月色胜过秋月。秋月令人凄惨,春月令人和悦。为何不请赵德麟等人来月下饮酒?”东坡听了大喜,说:“我不知你还能写诗呢!此话真是‘诗家语’啊。”于是立即邀清赵德麟前来饮酒赏月,东坡诗兴大发,即席赋《减字木兰花》一首,词中隐括王闰之的语意咏春月说:“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元佑八年(1093),王闰之卒于汴京,享年四十六岁,遗体暂殡于京师。五年以后的上元节之夜,东坡在海南梦见王闰之作诗怀念亡妻:“灯花结尽吾犹梦,香篆消时汝欲归。搔首凄凉十年事,传柑归遗满朝衣。”又过了四年,长子苏迈来京把她的灵柩迁往汝州,与东坡合葬在郏城县(今河南郏县)的小峨眉山。王闰之是惟一与东坡 “死则同穴”的妻子。
熙宁七年(1074),东坡正在杭州通判任上,王闰之买了一个婢女,名唤王朝云,当时才十二岁。朝云秀外慧中,很得东坡与王闰之的喜欢,几年后成了东坡的侍妾。即使在王闰之死后,朝云还是以侍妾的身份生活在东坡身边。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侍妾是不可能成为正室的。东坡虽然喜爱朝云,却无法改变她的身份。元丰六年(1083),朝云在黄州生了一一个儿子,东坡写信给朋友蔡景繁说:“云蓝小袖者,近辄生一子。”朝云死后,东坡在悼念她的诗里追忆说:“頩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挥。”“云蓝小袖”是指朝云的衣着,“沃盥”是用秦女侍奉晋公子重耳的典故,这此语句都暗示着朝云的侍妾身份。东坡撰写的朝云墓铭也明言“东坡先生侍妾日朝云”。事实上东坡早已把朝云视为闺中知己,她在东坡心中的重量并不逊于王弗与王闰之。朝云确是东坡最亲密的人生伴侣,她不但对东坡始终“忠敬若一”,而且对东坡的精神世界有深切的理解。
苏轼与朝云
东坡在汴京当翰林学士的时候,一天饭后,东坡抚摸着肚子问身旁的婢妾:自己的肚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一人回答:“都是文章。”另一人说:“都是见识。”东坡听了只管摇头。朝云则说:“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东坡哈哈大笑,深以为然。
朝云进入苏家以后,跟着东坡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绍圣元年(1094),五十九岁的东坡以“讥刺先朝”的严重罪名远滴岭南,将要到那荒僻遥远的瘴疠之乡去度过余生。走到半路,东坡让侍妾们自寻出路,众妾相继离去,只有朝云不肯离开。当时朝云年仅三十二岁,依然风姿绰约,她的儿子则早已夭折,但她坚决要求跟随东坡一起南行。到了惠州(今广东惠州),朝云一如既往地细心照料着东坡的生活,但是天涯流落的悲哀毕竟难以排遣。一天东坡让她唱一支自己早年写的《蝶恋花》,朝云刚想开口,忽然泪流如雨,一个字也唱不出来。东坡问她这是怎么了,朝云说她实在无法唱出词中的两句。就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东坡听了,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其后朝云常常沉吟这两句,每次都吟得泪流满而、染病卧床后尤其如此。朝云死后,东坡终生不再听这支曲子。
绍圣三年(1096)六月,朝云得了传染病,不久身亡。东坡老泪纵横,写诗悼之:“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依照朝云的遗言,东坡把她安葬在惠州丰湖栖禅寺东南的松林中。让礼佛多年的朝云永远与禅寺为邻。朝云临终前曾朗诵《金刚经》中的“六如”偈,后来栖禅寺的僧人在墓地上建了一座亭子,题榜为“六如亭”。朝云死后,东坡追念不已,既亲撰墓铭、又作疏文追荐。当年十月,岭上梅花开放,东坡泪眼模糊地凝视着幽艳独绝的梅花,觉得它简直就是朝云的化身,就写了一首情文并茂的《西江月》: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朝云墓志铭
此词既像是咏梅花,又像是咏朗云,花耶,人耶?已经说不清楚,也没有必要说清楚。因为在东坡的心中,二者早已合成一体,而朝云的身影也像玉洁冰清的梅花一样,永远定格在千古读者的心中。直到曹雪芹写《红楼梦》时,还借贾雨村之口,把朝云与卓文君、红拂等人一起归人灵气所钟的“情痴情种”之列。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本人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sosokankan.com/article/12900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