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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上柳梢头

秋上柳梢头

春与夏结合,娩出一只肥笃笃的秋。

成熟挑在高梁秀颀挺拔的茎杆上;圆鼓鼓的饱满从毛茸茸的豆荚中“啪”地蹦出;丰收于玉米金黄的喜悦里汩汩流淌;飘逸无定的白云在天庭信步闲游;结籽的百草在微凉的秋风吹拂之下向天空遥遥祝福……就这么,秋味渐渐浓郁起来。

最能平添秋韵的,当数那扑天盖地、漫掩而至的唧唧虫鸣,而秋韵最浓的黄昏时分,夕阳象吃醉了的老翁,涨红了面孔,一个趔趄从山头树梢跌下去之后,白天特有的喧嚣一下子消失了,唧唧唧的虫鸣骤然涌进耳鼓,那或急促、或舒缓、或热烈、或缠绵、或清脆悦耳,或深长幽远的音符,弹响你心灵的琴弦,映着天宇刚刚升起的明明灭灭光华微茫的星斗,你会觉得你的生命澄静清洌,宛若从蟾宫一泻而下却毫无声息的月光,不,你应该倾听到月溪如练、淙淙流淌,丰富而明澈。月光洒在秋禾之上,细露洒在秋禾之上,你不妨也把月光洒在秋禾之上,你会发现那金黄的叶片之上轻梦一样地笼上一层薄雾,又变戏法似的凝成一滴清露,挑在叶片的茸毛上,在月光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仿佛有带翅的安琪儿振翼飞来,而叶片之下呢,常栖着一枚肥硕而精致的蝈蝈儿,或者别的小物事儿,他们正合着月光的节拍,用翅、用齿、用健壮的双股、用坚硬的甲壳奏响他们生命的乐章。他们时而在东边独唱,时而在西边合鸣,不同音韵,不同音色,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却都是同一个主题——歌颂秋天,歌颂成熟,歌颂生命。在秋天,你听不到悲怆、凄伤的调子,你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明丽的色彩、诱人的芳馨和欢快热烈的曲调!不知欧阳公是何心境,《秋声赋》竟然如此萧杀,令人不寒而栗!

“秋风萧疏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曹子笔下的情景已是深秋了。秋风像一个浑厚弥漫成熟气息的少妇,手持无形的利刃斩落所有的装饰夏季的风景,剥除罩在树上的黄黄绿绿、连白云仿佛也被收割殆尽,极少瞧见她们的踪影、她技巧娴熟、莲步轻移、举起一支韧柔的鞭子,把绿叶抽成黄叶,把黄叶从树上抽落,鞭策着落叶飘荡、聚集,而叶子呢?脱离母体时总是一声轻唱,仿佛对生她育她的枝柯有无限眷恋的情怀,许许多多弱小的生命,如蜗牛,软体和触角缩在棕色的螺形甲壳里,覆黄叶为伞,遮风挡露,谛听秋天款款而至的跫音从脊背上经过。最先落叶的总是杨柳,而最后脱去金色盛装的也是杨柳,着夕阳之色,涂月华之韵,映河畔清影,杨柳仿佛待嫁的新娘,让你魂梦绕,顽强地挂在那杨柳梢头的叶子“任尔东西南北风”,他们都依然如故,非等到酷霜寒雨一起进攻,方才怅然飘零,而这时的落叶乔木早都赤裸裸地立于秋风之中,仿佛受缚的普罗米修斯、枯瘦嶙峋的丫枝仿佛老太婆的手指,托住初升的朝日或者浴血的残阳,给这秋天增添一抹悲壮的色彩,也给人以深沉的启迪。

人生不能没有秋天;没有秋天,人生永远不能成熟。

秋收事毕,磨得雪亮的犁铧在黄牛的牵引之下,越阡陌,踏清秋,忙耕碌播,一片片深褐色的泥土便在铧尖上恣肆开放。紧握犁把的男人们,注视前方的目光,和轭下的黄牛一样坚定,耳畔吆牛的号子,散慢而悠扬,回荡于秋空。女人们则赤着脚走在润软而温馨的新鲜泥土里,一颗颗躁动的种籽,便从那温柔而坚韧的手中飞出去,在透明的阳光里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就成为此刻平原上最动人的风景。

哦,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天的意义却在收获之后的播种!

哦,秋的脚步从春夏走到柳梢时,已是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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