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穿三百余年春秋史的主轴是“争霸”,但其本质乃是“礼崩乐坏”后社会秩序的重构,自桓公首霸后,“尊王攘夷”成为世所公认的政治正确,故齐之霸权仅维系一世,而晋自文公城濮之战击败强楚后,几乎世为霸主,领袖中原。而南方强楚自熊通称王以来,不断北进,灭国无数,直至一挫于召陵、二败于城濮,方有所收敛,长期与晋对峙于宋、郑、陈、蔡之间。
晋楚弭兵形势图
晋楚争霸八十余年后,双方国内与各国形势都发生了新变化:
晋国早在景公、厉公时期,内部矛盾就很尖锐,著名的“赵氏孤儿”案就是景公打击卿大夫势力之杰作;但赵氏虽衰,“六卿”势力仍在,景公之子厉公便死于栾氏与中行氏之手。悼公复强,但其死后不久,范鞅与栾盈便大打出手,最终栾氏败亡,晋卿权势日重,公室日卑,国力下降。
晋国国际形势也渐趋被动。想当初,文公能败楚于城濮,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团结齐、秦与中原诸小国的“统战”工作,但“秦晋之好”在崤之战后荡然无存,秦国自此亲楚敌晋;齐国长期与晋之属鲁“相爱相杀”,故齐晋常因鲁国问题直接对抗;鲁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年),范宣子为政,征诸侯之币重,令郑卿子产不满,经过一番有理有利有节的交涉后,赵文子“令薄诸侯之币而重其礼”,借以缓和与属国的关系,并进而考虑与楚弭兵。
楚自鄢陵之战失败后,国势日衰,公族与世族、世族与世族间相互倾轧,迫使大批政争失败者流亡晋国,甚至有“虽楚有材,晋实用之”之说。与晋国类似,楚国也面临“两个拳头打人”的问题:既要北抗晋国,又要提防东吴。公元前559年,令尹子囊伐吴,大败,遂城郢,其后双方虽互有胜负,但总体来看仍维持均势,实无力继续与晋相争。
公元前547年,饱受郑国欺凌而被迫迁居叶地的许灵公来到楚国,希望宗主能助其返回故土,但楚康王不愿因此得罪晋国,常借故推脱,许灵公一怒之下,干脆赖在楚国不走,竟于当年八月病逝于郢。楚康王顾及国际观瞻,只好会同陈、蔡伐郑,郑卿子产知楚无意兴兵,故坚壁清野,死守不出。楚军果然没有顿兵于坚城之下的打算,仅在郑国境内武装游行了一圈,便自称获胜,打道回府了。
宋左师向戌通过“楚师伐郑”事件敏锐觉察到,楚国已无意北进中原,而晋国国内矛盾重重,短期也无力南下,遂先后与晋执政赵武、楚令尹屈建会谈,提出再次弭兵之议,两大国均表示赞同,齐、秦及各中小诸侯见晋楚两霸已达成一致,遂纷纷附和,公元前546年七月,第二次弭兵之会在宋国首都商丘开幕。
第二次弭兵之会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会盟不由国君而由大夫主持。早在五月二十七日,晋执政赵武便率先抵宋,至七月初四,齐、秦、鲁、卫、陈、郑、曹、许、蔡、楚等十四国代表陆续到齐,各国使节及其护卫均驻扎城外。初五,各国代表入场盟誓,却发现楚国代表内着软甲,晋执政赵武很担心,大夫叔向劝道:“凭借信用召集大家,却首先不讲信用,没有人会支持他;如果楚国发难,我们凭借宋国,他也无法得逞。”赵武点头称是。
“盔甲插曲”过后,晋楚两国争先歃血。晋执政赵武说:“晋为盟主,理应先来。”楚令尹屈建说:“既然两国地位平等,也该轮到楚国一次。”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达成妥协,楚先歃血盟誓,盟书以晋为先,其主要内容为“晋楚之从交相见也”,即除齐、秦两大国外,晋之附庸要朝贡楚国,楚之附庸亦要朝贡晋国,各国停止战争,晋楚平分霸权,谁破坏协议,各国共讨之。另,邾为齐之附庸,滕为宋之附庸,不得参与盟会。
弭兵之会是宋、郑等中小诸侯反霸斗争的一次重大胜利,会盟虽使诸小国“仆仆于晋楚之庭”,“牺牲玉帛,待于二境”,但晋楚之间数十年未有战事,争霸主场转移到东南地区,使中原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晋、楚争霸告一段落后,各国内部斗争猝然加剧,诸卿大夫纷纷在其领内积极推进政治经济改革,如作丘赋、铸刑书等,加速了旧制度的衰亡与新制度的建立,故被史家视为春秋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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