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

今天的故事从“手套”这个绰号讲起。1993年西部决赛，三年级的佩顿在整个系列赛里牢牢地锁死了早已成名的太阳队核心控卫凯文·约翰逊，佩顿的表弟激动地将他的防守形容为“把一个棒球紧紧握在棒球手套里”，从那以后，“手套”的名声不胫而走，成为了NBA史上最具感染力的绰号之一。巅峰时期的佩顿拥有令人恐惧的抢断和贴防能力，无论是单防或协防都无懈可击。他瘦削的身材里隐藏着难以置信的对抗能力，甚至可以在低位与乔丹抗衡。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对佩顿的防守能力有一个直观的了解，我们不妨这样说：他是NBA历史上唯一一位获得过“最佳防守球员”的控球后卫，连续9年入选最佳防守阵容一阵。自他以后，再没有一名后卫（包括得分后卫！）可以从联盟手里接过DPOY的奖杯。

在肖恩·坎普离开以前，佩顿和“雨人”领衔的西雅图超音速队一度拥有不惧火箭队的实力。在大梦连夺两冠的前后一个赛季，都是超音速队把火箭队淘汰出局。这对组合激情四射、个性鲜明，一个在防守端有如霹雳火雨，一个在进攻端雷霆万钧。他们在乔治·卡尔教练的带领下打造出一套无限换防的防守体系，连续六年打出55胜至65胜的战绩。1996年总决赛，超音速队在0:3落后的情况下改由佩顿单防乔丹，结果前三场场均31.7的“篮球之神”此后仅得到23分、26分和22分，最后一战更是投出了26.3%的命中率，“生生把乔丹防成了科比的水平”。整个总决赛下来，乔丹场均仅得到27.3分，投篮命中率41.5%，均为其历年总决赛的最差水平；佩顿自己则攻下18分6.3篮板7助攻的全面数据，投篮命中率44.4%。如果佩顿当年没有遭受小腿伤病，鬼知道这支72胜的公牛队会不会经历与73胜勇士队一样的命运。

千万不要误以为佩顿只在防守端给力，事实上，他是NBA历史上技术最全面的控球控卫之一。除了三分球命中率差强人意意外，佩顿无论是个人进攻还是掌控全局都无可挑剔，低位背打更是他的拿手好戏。16个赛季下来，佩顿以21813分的成绩排在NBA总得分榜第33位，控卫里排在他前面的只有奥斯卡·罗伯特森和艾弗森两人，同时，佩顿的总助攻数也位列历史第10名。

但这一切都远不如他的防守和垃圾话出名。想当年，佩顿摇头晃脑地喷垃圾话的场面也称得上是90年代NBA一景。作为远近闻名的垃圾话大王，佩顿的碎碎念在场上几乎一刻不停，他可以一边嚼着口香糖叫战术，一边把各色不同的垃圾话分别送进对方球员、教练、甚至裁判和场边观众的脑子里。他就像只绿头苍蝇一样在场上嗡嗡不停，只要你稍微被他烦得分了点心，不好意思，下一秒你手里的篮球就会出现在佩顿的手里。

佩顿的垃圾话并不像伯德、乔丹那样每一句都杀人诛心，总体胜在量大便宜。当然，喷的多了，总能挑出几条名言警句，比如送给格兰特·希尔的那句“过你就像过清晨的马路”，画面感十足，至今仍能在野球场上偶尔听到旁人复述。但更多的时候，他嘴里的垃圾话都是照着下三路招呼，例如那句著名的“你小子的贴身紧逼还没我昨晚上过的姑娘X紧。”佩顿的脏话之难听，一度在奥运会上引起多个国家的运动员联合抗议，澳大利亚队的控卫肖恩·黑尔直言：“他在比赛里说得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再跟你复述一遍。”

崩盘

1996年的总决赛之旅可以看做是超音速队的巅峰期。总决赛结束后，超音速队砸给华盛顿子弹队的七尺中锋吉姆·麦基尔文一份7年3360万的大合同，没想到这笔操作却招致了肖恩·坎普的妒意。坎普得知这个场均只有2.3分2.9篮板的白人内线跟自己拿着同样的薪水，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索性开始消极怠工，以缺席训练和顶撞教练来抚慰心里的不平衡。没办法，超音速队只好把坎普交易走，从雄鹿队手里得到了另一位全明星大前锋文·贝克。坎普在离开时放下狠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穿超音速队的球衣。”

但超音速队的崩溃还在继续。97-98赛季结束后，球队的精神领袖内特·麦克米兰宣布退役，乔治·卡尔教练也因为暴躁的臭脾气再度丢了合同。新任主帅韦斯特法尔不擅长掌控人心，被球队的老将们喷得一度想要主动挂鞭。更糟糕的是，98年的漫长停摆让许多不够自律的球员彻底放飞了自我，等到休赛季终于结束的时候，文·贝克已经彻底胖成了一个球。饶是他们此后又从纽约弄来了职业生涯末年的尤因，这支曾经常年55胜+的球队此后的最好战绩也不过45胜而已。

我们的主角加里·佩顿也在这漫长的内耗里默默地老去。人老先老腿，等到2002年季后赛的时候，33岁的佩顿已经被马刺队的新秀托尼·帕克突得没有一点儿脾气，这辆来自法国的小布加迪整个系列赛以50%的命中率场均砍下17.2分，而他常规赛的得分数据不过9.2分而已。33岁是许多控球后卫遭遇职业生涯滑铁卢的年纪。在33-34岁的这个区间里，保罗被火箭交易，基德被网队交易，艾弗森被活塞队直接放弃。佩顿也没有逃过这条规律。2003年交易截止日前，超音速队把佩顿送去了密尔沃基雄鹿，开启了由雷·阿伦与刘易斯主导的新纪元。值得一提的是，佩顿当时已经为超音速队效力了13个赛季，常规赛出战999场，差1场满千。

初代F4

佩顿只在雄鹿队停留了半个赛季。赛季结束后，恢复自由身的佩顿接受了奥尼尔的邀请，与湖人队签下了一份中产合同。与佩顿一道加盟的还有爵士队的老将卡尔·马龙，尽管他当时已经39岁高龄，但场均然能得到20.6分7.8篮板4.7助攻的全面数据。别看这两人年事已高，他俩可都是当年联盟里赫赫有名的铁人，前一个赛季加起来也只缺席过3场比赛而已。他们放弃了高薪，放弃了球星的尊严，甘愿跑去湖人队充当科比和鲨鱼身边的配角，无非就是想在退役前赢下一座总冠军奖杯。

这套号称“四大天王”的阵容拥有超强的账面实力，但实际运作起来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伤病是湖人队需要克服的首要问题。四大天王只有佩顿打满了整个赛季，鲨鱼缺席15场，科比17场，老马龙则干脆在板凳席上度过了半个赛季。核心阵容刚刚重组的球队通常需要大量的磨合才能建立起化学反应，湖人队不仅没有把握住常规赛的练兵时机，甚至还爆出了更衣室分裂的问题。自从帮助球队赢下三连冠后，科比的野心与日俱增，逐渐超出了禅师的控制能力。科比与奥尼尔的球权矛盾不断升级，最终演变到所有人集体站队的程度。新赛季开始前，科比又意外地惹上了场外官司，以鲨鱼和禅师为首的“倒科派”趁机在媒体上落井下石，想要迫使管理层把科比交易出去。幸好湖人队的老板杰里·巴斯力挺科比，这才勉强维持住了更衣室分裂的危局。

饶是如此，湖人队仍然在常规赛取得了56胜的成绩。他们在季后赛里跨过了老对手马刺，最终在总决赛上倒在了草根活塞队的手里。一般来说，如果要找出一个人为总决赛的失利背锅，四大天王里咖位最小的佩顿本该被最后提及，但事实是，佩顿在这轮系列赛里投出了32.1%的命中率，场均得到4.2分，还不如替补出场的老鱼。在防守端，身高体壮的比卢普斯将老佩顿直接碾压了过去，以50.9%的命中率砍下场均21分的华丽数据，荣登总决赛MVP。总决赛打到最后，禅师不得不安排科比去换防昌西。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湖人队崩溃的结局。赛季结束后，禅师辞职，卡尔·马龙遗憾退役， 奥尼尔被交易去了迈阿密，佩顿则直接被湖人队送给了凯尔特人这个死敌。湖凯这对老冤家历史上一共也只做过三笔交易，前两次分别发生在1977年和1999年，牵涉球员也都是些小虾米。我觉得，但凡佩顿在湖人管理层眼里还有一丝丝战斗力，他们都不会把佩顿送去凯尔特人队资敌。

半个赛季以后，凯尔特人队又把佩顿打包送去了老鹰，老鹰队没有留下佩顿，直接与他解除了合同关系。重获自由身的佩顿径直回到波士顿，重新加入了凯尔特人。为了防止NBA球队日后再进行类似的交易，联盟颁布“加里·佩顿条款”，规定球员在交易被裁后必须等待至少30天才可以与原球队重新签约（休赛季则缩短为20天）。五年以后，骑士队将伊尔戈斯卡斯交易去奇才队换来了贾米森，大Z在被裁后耐心地等过了30天澄清期，随后重返骑士队。相比于当初凯尔特人打包佩顿+古格利奥塔+3个首轮换安东尼·沃克的交易，骑士队的这笔操作更为露骨，直接白嫖了一个贾米森回去。此后，联盟将球员交易被裁后不得重返老东家的限制延长至整个赛季，“加里·佩顿条款”的称呼也被“大Z条款”代替。

圆梦

交易、被裁、签下底薪，几番折腾下来，佩顿的最后一点心气也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为了向总冠军发起最后一次冲击，佩顿接受了奥尼尔和莱利的邀请，加盟热火队成为了一名替补控卫。这是佩顿十五年来第一场掉出首发阵容，他的球权使用率降至14.1，场均数据也只剩下7.7分3.2助攻。一切迹象表明，他的油箱里已经没剩多少油了。此时的佩顿已经没法像过去那样与对手贴身缠斗，只能靠丰富的经验撑起单兵防守。但佩顿的存在对热火队来说依然价值连城。早在湖人队的时候，奥尼尔就把佩顿视作球队的精神领袖，而且佩顿也一直是鲨鱼在更衣室里的铁杆盟友。有一次，奥尼尔与莱利爆发冲突，奥尼尔气得想要冲上去给莱利一个锁喉，佩顿及时上前阻止住奥尼尔，随后又附和他道：“没毛病，换我我也会去掐。”

佩顿职业生涯第三次站上了总决赛的舞台。一如十年前的那次总决赛，佩顿的球队又一次以0:2落后开局。但这一次，佩顿不会再让那座触手可及的总冠军奖杯从指缝中溜走了。关键的第三场比赛，小牛队在大部分时间里占据着比赛的主动，他们在第三节掀起了一波34:16的攻势，把分差拉开到两位数。NBA历史上从没有一支球队能在0:3落后的情况下反败为胜，热火队已经来到了被淘汰的边缘。置死地而后生！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韦德率先发力，以一己之力末节狂砍15分，生生又把比赛打出了悬念。终场前一分钟，哈斯勒姆的两记罚球帮助热火队终于反超了比分，随后詹姆斯·波西两罚一中，德文·哈里斯上篮成功又将比分扳平。最后33.5秒，韦德面对哈里斯突破停球，守在底角的白巧克力急忙上来把球过渡给了弱侧三分线外的加里·佩顿。接到传球后，佩顿没有选择立刻出手，而是用一个投篮假动作骗过了扑过来的约什·霍华德，紧接着运了一步稍作调整，稳稳地命中了一记中距离绝杀球。两场比赛以后，佩顿又在天王山之战里命中了热火队的最后一记运动战进球，使得热火可以依靠韦德的罚球最终绝杀掉对手。

危急时刻，热火队展现出了一支总冠军球队应有的韧性，他们没有再让对手有机可趁，连下四城将总冠军头衔夺走。这座总冠军不只是奥尼尔和韦德的功劳，莫宁、佩顿这些老家伙们也实实在在地为总冠军头衔出了一份力。也许佩顿一开始动过抱大腿的念头，但事实证明，他自己就是总决赛上最给力的大腿之一。

38岁的佩顿没有选择在夺冠后立即退役，而是与热火队一起重返下个赛季。没想到，这支热火队的崩塌速度更甚当年的超音速和湖人。奥尼尔和韦德饱受伤病困扰，两个人加起来缺席了73场比赛，莫宁等老将的状态也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滑。他们在季后赛里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首轮即被年轻的公牛队横扫出局。面对现实吧，这支热火队已经没有未来了。

06-07赛季结束后，佩顿从NBA赛场上离开，并于一年后宣布正式退役。

2013年9月8日，佩顿入选奈史密斯篮球名人堂。

2017年2月9日，西雅图退役了加里·佩顿的20号球衣。同时佩顿也表示，自己的球衣号码永远不会在俄克拉荷马雷霆队的球馆上空飘扬。